第253章 小铺里的烟火(2/2)

只见她右手长筷精准地夹起油条,左手同时掀开蒸笼,白茫茫的蒸汽“呼”地扑了她一脸,她也毫不在意,麻利地用夹子取出客人要的包子。盛豆浆的勺子在她手中稳当得像长了眼睛,绝不会洒出半分。收钱、找零、回应客人的要求,她嘴里应和着,手上不停,仿佛有三头六臂。那口熬豆浆的大锅,那口炸油条的深锅,还有那几摞高高的蒸笼,就是她的战场,而她,是一个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将军。

苏建国则像一块沉稳的基石,默默地支撑着这一切。他不善言辞,很少与客人搭话,只是不停地穿梭在后厨与店面之间。面粉袋空了,他默不作声地扛来新的;煤块不够了,他低头去院角搬;洗碗池里堆积的碗筷多了,他系上围裙就过去清洗,那双布满烫伤和老茧的大手浸泡在冰冷的肥皂水里,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他的背影,在缭绕的蒸汽和忙碌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处不在,仿佛是一切喧嚣和忙碌的稳定底座。

晓光通常是在早餐高峰稍退时来到店里的。她穿着那身蓝白校服,背着书包,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她不会打扰忙碌的舅妈,自己熟练地在角落里那张专门留给她的、稍矮一些的小桌子前坐下,摊开书本和作业本。周围是碗碟的碰撞声、食客的谈笑声、灶台上持续的烹调声,她却能很快沉浸到自己的知识世界里去,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那专注的侧影,与这烟火缭绕的环境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生命力的画面——一边是生存的拼搏,一边是未来的希望。

最让人心头一软的,是苏卫民。他如今也有了“固定工作”。经过李春燕无数次的、耐心的教导,他已经能做一些极其简单的事情。比如,将洗好的筷子整齐地放进筷笼;比如,用一块干抹布,一遍遍地擦拭已经干净的桌子;比如,将空了的酱油瓶、醋瓶拿到后院放好。他做得慢,甚至有些刻板,但极其认真。有时,李春燕忙不过来,会试着让他给熟悉的、知道他情况的街坊老人端一碗豆浆。他会双手捧着碗,步子迈得极其小心,眼睛死死盯着碗里晃动的液体,仿佛捧着的是稀世珍宝,直到稳稳地放在客人面前,才会抬起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点憨气的笑容。客人们也都会善意地对他笑笑,或者说声“谢谢卫民”。这简单的互动,让他浑浊的眼睛里,也会闪烁起一点点微光,那是被需要、被认可的喜悦。

临近中午,早餐高峰过去,炒货的香气便会适时地加入进来。苏建国已经回到了他的“战场”——那口架在巷口另一侧的大铁锅旁。黑砂在锅里翻滚,与栗子、瓜子碰撞,发出“沙沙”的、如同秋日私语般的声音。那醇厚的焦糖香气,与小吃铺里弥漫的面香、油香、豆香交织在一起,非但不显得杂乱,反而奇妙地融合成一种更丰富、更踏实的味道,那是苏家独有的、奋斗与生活的味道。

午后,是一天中相对清闲的时光。李春燕终于能坐下来,捶捶站得酸麻的腿,喝口水。苏建国收拾完炒货摊,会回来帮着准备第二天的部分食材。晓光早已去了学校。苏卫民安静地坐在他的老位置,摆弄着他的彩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暂时安静下来的小店,空气里还残留着食物的余温与香气。

这日常的、循环往复的烟火景象,就是苏家新生活的背景音,平凡,琐碎,甚至充满了劳苦。但在这烟火之下,是李春燕用汗水浇灌出的稳定收入,是苏建国用烫伤换来的点滴积累,是晓光在嘈杂中坚守的梦想,是苏卫民在简单劳动中找到的尊严。这交织的香气与忙碌的身影,共同谱写着一曲属于小人物的、坚韧而充满希望的生存交响乐。它不再仅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更有尊严、更有盼头地,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过出那份属于自己的、铁锅里的日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