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何去何从(上)(2/2)
萧瓷抬眸,看见顾怀舟提着药箱站在光影交界处,一身半旧的太医官袍洗得发白,却干净挺括,越发衬得他人身如玉,气质清冷如雪山之巅的月色,纯粹而疏离,却又带着医者独有的温和。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顾怀舟……他总是这样,如清风拂过,不张扬,却总能带来最切实的关怀。他因道义与早年恩情站在她身边,他的欣赏与倾慕,干净、坦荡,建立在共同的志趣和对世事的悲悯之上。他代表着另一种清晰的未来——一条或许远离京城权力漩涡、专注于悬壶济世、与同道之人相伴、内心充实而平静的道路。
案头,一边是谢流云送来的、代表着无尽可能与深渊的古老残卷,一边是顾怀舟留下的、散发着淡淡药香、代表着安稳与初心的药香丸。一边是波澜壮阔却也暗礁密布的瀚海,一边是清澈见底却也可见尽头的小溪。她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渴望着征服星辰大海的刺激与权柄,一半向往着采菊东篱下的宁静与心安。
午后,暖阁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某种无形的张力。
谢流云来了,他今日未穿常爱的艳丽之色,一袭墨色暗纹长袍,反而敛去了几分外露的风流,多了几分沉凝的贵气与压迫感。他闲适地坐在那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从《九针论》的玄妙,谈到太医院近年收录的孤本,继而仿佛不经意般,滑向西域某国刚进贡的一种奇特药材,其描述的功效让萧瓷都为之侧目——他的消息网络,灵通得可怕。
“三小姐如今去芜存菁,潜龙出渊,日后天地广阔,大有可为。”他忽然侧首,那双桃花眼深邃如古井,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尚未消散的空茫与探寻,“国公府自是钟鸣鼎食之地,然蛟龙岂困于浅滩?鲲鹏当击水三千。这四方宅院,终究是委屈了。”他的话语,像最精准的探针,刺入她内心最不甘的角落。
萧瓷端起茶杯,借氤氲的热气掩饰眸中波动,声音竭力平稳:“世子说笑了。萧瓷能得片瓦安身,已是幸甚。”
谢流云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慵懒和诱惑。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嗓音,那声音便如同陈年美酒,醇厚而醉人,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若我说……我知晓一处天地,足以让三小姐尽展所学,恣意翱翔,令世间再无一人敢因你出身而侧目呢?我安国公府正妃之位空悬已久,非心智卓绝、能与我并肩看尽云卷云舒者,不足以当之。”他的再次提亲,不再是试探,而是近乎摊牌式的邀请,带着巨大的诱惑和一种“你我本是同类”的笃定,将她直接拉入他所在的波澜壮阔的棋局之中。
萧瓷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他描绘的画面极具冲击力,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堤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势在必得的目光,不卑不亢:“世子之言,重若千钧。萧瓷一介女流,恐难承厚望。此事关乎终身,非儿戏,需慎重思量,亦需父母之命。”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看清这锦绣蓝图之下,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和代价。
谢流云眼中掠过一丝激赏,似乎很满意她并未被冲昏头脑。他不再紧逼,从容起身,笑容里是绝对的自信和耐心:“自然。流云静候佳音。只是,”他行至门边,回眸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棋局已开,落子无悔。三小姐是愿做执棋之人,还是……棋子?”话音落下,他翩然离去,留下满室余韵和一颗被彻底搅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