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玉壶缘(1/2)

明永乐年间,应天府有书生姓柳名彦卿,字文瑾,年方弱冠。其祖乃洪武朝御史,因直言获罪,家道中落,唯遗城南老宅一隅并古书千卷。彦卿日则鬻字于市,夜则秉烛苦读,虽箪食瓢饮,未尝废卷。

某岁仲春,金陵逢十年大比。彦卿典当祖传青玉笔山,凑得盘缠赴考。方出城门三里,忽见道旁老榆树下卧一老妪,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彦卿疾步向前,探其额如灼炭,遂解下行囊中仅有的藿香正气丸,以清水喂服。又雇驴车送老妪归家,老妪居城西破窑,彦卿倾囊中铜钱留与买药,自徒步赴考。

行至滁州地界,盘缠已尽,只得日间乞食,夜宿荒庙。这日暮投山寺,见庙门倾颓,唯正殿残灯如豆。推门入内,竟见十八罗汉塑像倒卧草间,正中释迦牟尼金身斑驳,香案积尘寸许。忽闻佛龛后有窸窣声,探看竟是个癞头和尚正在煨芋充饥。

那和尚见彦卿也不惊惶,反分他半块烤芋,笑问:“秀才眉间聚愁云,可是赴考途中遭困厄?”彦卿具实以告。和尚抚掌大笑:“善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言毕自破衲中取出一柄紫砂壶:“此物与尔有缘,切记壶中日月长,人心不可量。”语罢竟化作青烟散去,唯余芋香袅袅。

彦卿惊疑不定,细观那壶:通体赭紫,形若垂云,壶腹镌太极阴阳图,触之温润如玉。试着注入山泉,竟自涌碧涛,茶香盈室。饮之顿觉神清气明,连日困乏一扫而空。更奇者,壶中茶水取之不竭,且依心念幻化滋味——思龙井则清冽,念普洱则醇厚,想蒙顶则甘芳。

凭此奇壶,彦卿日行百里不倦,旬日抵京。时值考期临近,客栈价昂,幸得同乡举子周生收留。周生家财豪富,居骡马市大宅,见彦卿寒酸,初时颇轻视。然夜间论经义,见彦卿胸藏锦绣,转而敬重,二人遂结为知交。

大比三日,彦卿文思如泉涌。策论题乃“治水之道”,恰记少时读《河渠书》心得,又结合沿途见闻,下笔有神。方欲交卷,忽见邻号考生昏厥场中,监试官欲以弃考论。彦卿竟搁笔施救,以壶中茶饮之。考生苏醒,彦卿却误了燃香时辰,卷面未竟全功。

放榜之日,周生高中亚元,彦卿名落孙山。周生摆宴庆贺,席间有吏部侍郎张某在座。这张侍郎眼毒,见彦卿以壶斟茶奉客,茶水异香扑鼻,暗记在心。夜半私召彦卿,欲以千金购壶。彦卿念及和尚嘱托,婉言相拒。张侍郎冷笑:“区区寒儒,怀璧其罪。”

翌日,有衙役突至周宅,锁拿彦卿。原来张侍郎诬告其考场施术惑众,那日被救考生竟作证说饮茶后神智昏乱。顺天府尹迫于侍郎权势,判彦卿革去功名,流徙三千里。

阴雨潇潇之日,彦卿披枷出京。行至涿州地面,解差忽得急症倒地。彦卿不以仇怨相弃,反取壶喂水相救。解差泣曰:“吾受张侍郎指使,要在途中结果君命。今蒙君以德报怨,岂能再行不义?”遂开枷锁,纵彦卿逃亡。

彦卿遁入太行山中,采蕨食果为生。某日暴雨,避入猎户遗屋。夜半闻马蹄声急,但见火把如龙,竟是响马劫持官眷。彦卿本欲隐匿,忽听女子呼救声凄厉,忍不住自窗隙投出茶壶,正中间马首。群盗惊乱间,彦卿背起跌落车外的老妇狂奔。

原来所救者乃致仕太傅崔夫人。崔家感念恩情,将彦卿藏于别业。彦卿改姓埋名,教授崔家孙辈经史。忽一日,崔府来位云游道士,见案上紫砂壶大惊:“此非葛仙翁炼魔之器乎?何以流落凡间?”细观壶底,竟有蝌蚪文符印,言此壶能辨人心善恶——饮善者甘霖润腑,饮恶者苦涩穿肠。

崔太傅闻之,暗试以壶待客。果然清官饮之如琼浆,贪官啜之若胆汤。时有巡抚李某来拜,饮茶后呕吐不止,太傅遂知其乃巨贪。后查证李某确贪墨河工银百万两,朝野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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