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主席夫人今天没收工分,只收眼泪(2/2)

安燠耳朵动了动,在程砚颈窝闷声:\是那老头。\程砚放下茶盏,起身时还不忘把她往怀里拢了拢,生怕蹭掉她发间那朵他新摘的野菊。

门闩\咔嗒\一响,月光里果然立着个灰布衫老农,怀里的粗陶碗擦得锃亮,碗底还沾着他白天特意蹭的干饭粒——这是他和安燠心照不宣的\犹豫标记\。

\安主席...\老农喉头滚动两下,碗沿被他抠出几道白印,\我...我娘走了三十年,昨夜梦见她穿错鞋出门,左脚是她常穿的黑布鞋,右脚却套着我小时候的虎头鞋...我哭了半宿。\他突然抬起皱巴巴的脸,眼里泛着水光,\您说山要吃眼泪,我这把老泪...能喂山不?\

安燠从程砚怀里直起身子,发梢的野菊晃了晃。

她摸出青布台账时,程砚已经搬来条矮凳——这是他学来的\接待伤心人专用\,说\蹲着说话腿酸,伤心事容易断\。

老农坐下时,安燠瞥见他裤脚沾着星点灶灰,想来是在灶前哭了半夜,火塘里的草灰蹭上的。

\记'思亲泪'五分。\她蘸了蘸程砚新磨的松烟墨,笔尖在\情感类型\栏顿了顿,又添上\旧物错配\四个字,\另赠安神茶一包——您梦里那虎头鞋,是不是压在箱底的那双?\老农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透:\您...您咋知道?\安燠笑,指了指窗外泛着微光的共业碑:\山在听呢。\

话音刚落,碑底那根曾吞噬银丝的藤蔓突然\唰\地抖了抖。

墨绿叶片上的纹路飞快游动,竟在月光下拼出幅淡影:白发老妇穿着黑布鞋和虎头鞋,正踮脚够院里的枣枝,身后跟着个追枣的小娃娃——正是老农幼年模样。

藤蔓顶端的嫩芽轻轻卷起,叶片边缘浮现金漆小字:【认证通过,情感真实】。

老农盯着那幅影画,喉结动了三动,突然用袖口捂住脸。

程砚慌得手忙脚乱翻茶罐,安燠却按住他手腕,轻声道:\让他哭。\等老农抽抽搭搭接过两罐蜜时,程砚的熊耳朵早被山风吹得通红——他偷偷把蜜罐焐在胸口,就为了让老人接过去时能暖手。

七日后,晒谷场的石磨旁支起口黑铁锅,比李寡妇家过年煮肉的锅还大两圈。

安燠踩着程砚的钉耙柄往锅里瞅,鼻尖沾了点辣萝卜末:\够不够?\程砚抱着最后一罐陈醋踮脚看,熊爪子在锅沿敲出闷响:\能腌下整座山的眼泪。\

二十七个琉璃瓶\叮叮当当\倒进锅里,浅金色的泪液撞出细碎涟漪。

安燠撒了把切得极细的辣萝卜丝,程砚跟着抛姜片,李寡妇捧着陶罐喊:\我这坛十年陈醋最够劲!\小豆子举着根葱蹦跶:\我拔的!

没沾泥!\锅下的柴火\噼啪\炸响,混合着酸、辣、苦的气息在空气里打转,像把钝刀刮着人鼻尖。

\起锅!\安燠抄起木勺,程砚赶紧扶住她腰——他总说\夫人的狐狸尾巴没化全,登高容易晃\。

琥珀色的\泪汤\在勺里晃出金斑,安燠深吸口气,朝着天空用力一泼:\以前他们用净世香洗我们的魂,今天我们就用'人间苦味'熏他们的天!\

汤雾腾起时像团黄云,升到半空中突然凝住,丝丝缕缕往云端钻。

程砚仰头看,突然拽了拽安燠衣袖:\那云...在哭?\果然,阴云里滚出细碎雨丝,带着股酸溜溜的涩味,打在人脸上像被泡过陈皮的手轻轻摸。

王婶抹了把脸,突然笑:\像我家狗蛋偷吃醋溜鱼时的眼泪。\

千里外的天庭角落,\情志监测塔\的青铜顶突然迸出火星。

守塔仙官正捧着茶盏打盹,忽觉太阳穴突突跳,眼前闪过道白影——是他凡人时的母亲,正踮脚往他布兜里塞烤红薯;接着是幼子攥着纸鸢喊\爹爹看\,再是青梅递来的定情帕子,边角还绣着半朵未完成的并蒂莲...仙官手一抖,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那些他曾不屑一顾的\无效数据\如潮水倒灌,他抱着头蜷缩在塔角,喉间溢出呜咽:\娘...阿福...阿昭...\

共业碑底的藤蔓却精神起来。

新生的嫩藤卷住缕随雨落下的灰雾,叶片上的金漆纹路亮得晃眼。

安燠蹲在碑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藤尖,能摸到细微的震颤——像山在打饱嗝。

程砚蹲她旁边,用钉耙尖儿拨拉灰雾:\这是...他们的魂?\

\是他们不要的东西。\安燠起身时,程砚立刻托住她手肘,\就像我们不要的眼泪,现在成了山的酒曲。\她望着阴云渐散的天空,嘴角翘得老高,\往后啊,这山要学会用'痛'酿酒,用'苦'熬糖。\

泪雨降下三日后,巡山的小猎户跑来说:\安主席!

天上连片云都没了,前儿还在转悠的巡云使,全退到九霄外了!\安燠正给程砚补熊皮坎肩,针脚顿了顿:\山的酒,他们怕是喝不惯。\程砚啃着她新烤的红薯,突然把半块塞她嘴里:\那正好,咱们自己喝。\

山风卷着桂香掠过共业碑,碑上那朵半透明的花,又绽开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