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叶探头(2/2)

璇玑子见他态度决绝,眉峰微蹙:“你一人……”

“师父放心,”秦浩轩低头行了一礼,掩去眼底的后怕,“弟子有蒲师兄留下的护身符,自保有余。”他没说,那护身符只能挡一时,真正要拼的,是他早已暗中磨利的剑,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秦浩轩躬身垂首,语气恳切:“师父愿亲自带弟子入红尘,这份厚爱弟子铭感五内。只是……”他抬眼望向璇玑子,目光清澈而坚定,“师父寿元已近瓶颈,此刻正是冲击更高境界的关键期。您一身修为系着自然堂的兴衰,若能突破境界延得寿元,便是全堂上下的福泽。倘若因弟子耽误了师父修行,即便师兄们无半句怨言,弟子也终生难安。”

璇玑子微怔,指尖捻着的念珠猛地一顿。换作旁人,得他亲自引路,怕是早已喜不自胜,秦浩轩却能这般冷静权衡,将宗门大义摆在前头——这等心智,远超同阶弟子。他望着秦浩轩挺拔的背影,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忽然想起这孩子刚入堂时,还只是个怯生生攥着衣角的少年,如今已能站在全局的角度考量利弊了。

“你倒是……”璇玑子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欣慰,“罢了,便依你。”

秦浩轩深深一揖:“谢师父成全。”

待他退出门外,璇玑子重新盘膝坐定,却没立刻运功。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复杂的光——这孩子不仅有天赋,更难得的是这份不贪功、知进退的沉稳。自然堂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天,或许真的不远了。他抬手抚过案上的《自然堂规》,指尖在“传承”二字上停留良久,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笑。

窗外,秦浩轩站在廊下,望着天边的弦月轻轻舒了口气。他知道师父定能明白他的苦心,更清楚这份“懂事”背后,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考量。但只要能护得师父周全,护得自然堂安稳,这点权衡与隐忍,又算得了什么。

璇玑子望着秦浩轩远去的背影,指尖在膝头轻轻叩动,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堂主之位,本就该传有道传弟子的。或许,该将浩轩收入门墙,列为道传?”

他凝眸沉思,目光落在案上那卷泛黄的《聚海诀》上。这功法他再熟悉不过——第五层便是尽头,按浩轩如今的进境,修至大圆满时,至多到仙苗境二十叶。可那之后呢?自然堂积弱多年,根本没有能接续的正法。他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仙苗境二十叶时,师父已坐化,手中只有半卷残缺的古谱,硬生生卡在二十九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其他堂的道传弟子一日千里,那种无力感,他绝不能让浩轩再尝。

“绝不能让他重蹈我的覆辙。”璇玑子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这些年他走遍三山五岳,就是为了寻一部能让自然堂翻身的功法,哪怕只是残卷。直到遇见浩轩,这孩子身上那股韧劲,那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让他死寂的心湖第一次泛起涟漪——或许,自然堂的希望,就在这少年身上。

他起身走到丹房深处,推开暗格,取出一个积灰的木盒。里面是他当年冒死从秘境带回的半块玉简,虽字迹模糊,却隐隐透着高阶功法的气息。“等浩轩《聚海诀》大成,便将这个给他。”璇玑子轻抚玉简,眼底燃起久违的光,“哪怕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为他铺条能通天的路。”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璇玑子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当年师父亲手栽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师父,您看,咱们自然堂,要出人才了。”

“可除了那里……”璇玑子喉间哽了一下,想起那处禁地深处的尘封往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花白的眉峰拧成个结。旋即,他枯瘦的手指在案上轻叩,喃喃自语:“自然堂在掌教秘库还封存着一枚玉简,那是咱堂口压箱底的道门正法。为了浩轩,要不要去求来?”

这念头一出,他心口便是一紧。那玉简是自然堂道统的最后火种,整个堂口仅此一份,且是一次性的——一旦秦浩轩以灵力催动阅读,玉简便会自行化为飞灰。若这孩子资质不足,没能将正法修炼有成,那自然堂千年传承,就算是断在了他手里。除非……他眼角余光扫过墙上悬挂的祖师画像,那画像中祖师手握的半块残玉,似乎与秘库玉简隐隐呼应,可那层玄机,他参悟了半生也未能看透。

窗外的月光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璇玑子静坐了足足两个时辰,烛火燃尽了三根,终于抬手重重一拍案几,烛芯爆出一朵火花。“罢了!”他起身时,腰杆竟比往日挺直了几分,“与其让道统在库房里蒙尘,不如赌这一局!”

他决意要去求见掌教,哪怕要在紫宸殿外跪上三天三夜,哪怕要舍下这张老脸,也得把那枚玉简求来。

另一边,秦浩轩轻手轻脚退出璇玑子的房门,刚转过回廊,便见叶一鸣立在月华下,身旁停着一辆仙云车——车辕缠满星辉草,车轮碾过地面时,竟无半分声响。

“秦师弟,师父已备妥仙云车,”叶一鸣拱手笑道,眼底藏着几分期许,“看师父方才的神情,怕是有天大的机缘要落在你身上了。”

“秦师弟,时间紧迫,快些回去准备吧。”叶一鸣的声音裹着暖意,像融雪后的第一缕春风,秦浩轩鼻尖一酸,望着眼前的仙云车——车辕上的星辉草在夜色里流转着细碎银光,他知道这租金对不算宽裕的叶师兄来说绝非小数目。

“多谢叶师兄。”他声音微哑,踏上仙云车时,车轴滚动竟悄无声息,只有星辉草摩擦的轻响。

赶回灵田谷时天尚未亮,秦浩轩辞别叶一鸣,几乎是撞开房门,盘膝坐下便沉心运转《聚海诀》。与《天河诀》需借晨曦之力不同,这功法竟能在暗夜中引气,刚一催动,体内灵力便如决堤的海潮,奔涌得几乎要冲破经脉。

他强压着翻涌的力道,想起师父的话——《天河诀》如细流润田,慢养经脉之韧;《聚海诀》却是怒海拓疆,不仅磨经脉如精钢,更要将丹田气海撑成浩渺汪洋。此刻丹田处传来的胀痛清晰可辨,却带着一种酣畅的力道,仿佛每一次流转,气海的边界都在无声扩张。

“第五层大圆满……”他闭着眼,感受灵力在气海中冲撞出圈圈涟漪,唇角不自觉绷紧,“到那时,这里就真能装下一片海了。”

秦浩轩收了功,指尖的灵光缓缓敛入体内。连续运转三遍《聚海诀》,丹田气海像是被浪潮反复拍打,虽有隐隐胀痛,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他按捺住心头那丝急于突破的躁动——昨日刚摸到出叶的边,今日便想成势,未免太急了些。

窗外月色正好,他取过那枚刻着《大符箓术》的玉简,指尖抚过冰凉的纹路,神识探入其中。万里符的符文轨迹在识海中缓缓铺展,如一条蜿蜒的银线,起笔需引三分晨露灵气,收锋要凝一缕月华,看似简单的弧线里藏着七处转折,稍有差池便会灵力溃散。他在识海中反复勾勒,直到那道符文如刻入骨髓般清晰,才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和衣躺下。

天光微亮时,秦浩轩准时起身。《聚海诀》的气流在经脉中游走,比昨日更显顺畅,行至第二周天,丹田处那股酥麻的涨感再次浮现,像是有片嫩芽要破土而出,却在最后一寸处停住了。他不急不躁,又稳稳压了一个周天,才徐徐收功。

“罢了,”他轻吁口气,指尖拂过腕间那片刚凝出不久的仙叶,纹路已日渐清晰,“第一片磨了三月,这第二片,便再等等又何妨。”

推开房门,晨间的薄雾漫过石阶,带着草木的清气。他沿着院外的小径慢慢走着,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昨日急于求成的焦灼,竟在这缓步轻行中散了大半。或许修行就该如此,既要如浪潮般勇猛精进,也要似溪流般耐住绵长。

晨露还凝在灵田谷的草叶尖上,秦浩轩沿着蜿蜒的石板路慢慢走着。清风拂过,带着灵药的甘醇与花木的甜香,丝丝缕缕沁入心脾,将晨练后残存的一丝紧绷彻底揉散。他心里暗叹,难怪师父总说“张弛有度方为长久”,此刻漫步在这片灵秀之地,确实比闷在屋里苦修要舒畅得多——远处的灵田泛着温润的光泽,近处的花丛里蜂鸣蝶舞,连空气都像是被洗过一般,清透得让人心旷神怡。

他走着走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时而屈指成叩,时而捻转如旋,正是练习制符时常用的起承手势。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回去后要取那块玄铁试试手,想着如何将晨间感悟融入符纹的转折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期待的笑意。

就在这时,他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定在了原地。下一秒,一股磅礴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精纯灵气从体内仙苗处轰然涌出,带着温润的暖意,以他为中心化作一圈圈灵力波纹,轻轻荡漾开去,拂过草木,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更加鲜活。

秦浩轩低头,呼吸微微一滞——在他第一片仙叶舒展的弧度下方,一点嫩黄悄然冒头,紧接着,一片小小的、带着绒毛的新叶缓缓展开,怯生生地承接着晨光,脉络清晰,灵气氤氲。

他怔了怔,随即眼底炸开难以置信的惊喜,连指尖的比划都忘了。原来劳逸结合,真的能带来这样的意外之喜。那片新叶在灵气的滋养下轻轻颤动,像是在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