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明月高悬9(2/2)

文钰琼接过,指尖触碰到尚有余温的面包,看着那略显笨拙却充满心意的造型,清冷的脸上会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谢谢,我很喜欢。”她会这样说,然后小心地收好。这份质朴的关怀,比任何华而不实的礼物更让她感到温暖。

当文钰琼有重要演出时,杨程月总会设法到场。他不再坐贵宾席,而是选择一个不太起眼却能清晰看到舞台的角落。他会换上那套最整洁的旧西装,坐得笔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他的欣赏是沉默而全神贯注的,仿佛整个剧场的喧嚣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台上的唱念做打,和那个将灵魂投入角色中的女子。文钰琼在台上,偶尔一个转身,一个眼神,能瞥见台下那个沉静如山的身影,心中便会莫名安定,表演也仿佛注入了更深厚的力量。

恋爱的滋润是无声的催化剂。杨程月笔下那些曾经让他面红耳赤、难以下笔的爱情描写,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变化。依旧保持着优美的文笔和恰当的含蓄,但字里行间,开始流淌出一种更为真切、细腻的情感波动,那是悸动,是期待,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心有灵犀的喜悦。出版社的主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月下客先生,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感情戏写得是越来越入味了!”然后,塞给他更多需要处理细腻情感的翻译工作。杨程月只是红着脸接过,心里却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被,蓬松而温暖。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为明亮、轻盈的一段时光。

然而,同一片阳光之下,却有阴影在默默生长。

尹正年比任何人更早、更敏锐地察觉到了杨程月的变化。他出门前会对着那面破镜子整理衣领的次数变多了;周末常常不见踪影,回来时身上带着河边青草和流水的气息,嘴角有时会不自觉地挂着浅笑;他伏案写作时,偶尔会停下笔,望着窗外出神,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女人的直觉,尤其是对在意之人的直觉,往往精准得可怕。尹正年心里那点朦胧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期待与依赖,尚未成形,便已预见到了结局。她看着杨程月谈及“文小姐”时,那与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的、混合着紧张、羞涩与藏不住欢喜的眼神,心中便已了然。在这个高大如山的男人眼中,自己或许永远只是个需要照顾的、还没长大的邻家小妹妹,是他责任的一部分,而非情感的全部。

一股尖锐的疼痛,细细密密地,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是失落,是酸楚,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去争夺?文钰琼是她崇拜的前辈,优雅,有才华,成熟,与程月哥站在一起,连她都觉得般配。杨程月是对她恩重如山、给予她无数温暖与支持的大哥哥,她怎么可能忍心去破坏他的幸福?

于是,所有的悲伤、委屈、还有那一点点不甘心,都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她依旧每天去剧团练功,回来时如果杨程月在家,她会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分享剧团的趣事,只是眼神会不自觉地避开他某些时候突然温柔下来的神情。她默默地吃着他做的面包,味道依旧香甜,心底却泛着苦。

情场失意,职场却意外地有了转机。或许是内心的苦闷化作了舞台上的某种爆发力,或许是日复一日的刻苦终于被看见,尹正年终于在一次新剧排演中,凭借一段极具感染力的独白和扎实的唱功,打动了一向严格的导演和团长姜素福,获得了一个有名字、有几句独立唱词的角色。虽然戏份不重,但对她而言,已是天大的肯定和飞跃。

首演那晚,尹正年仔细化好妆,穿上戏服,站在侧幕条后,手心微微出汗。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观众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到了。

杨程月果然来了,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不起眼的位置。而他身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坐着卸了妆、换上常服,却依旧清丽动人的文钰琼。文钰琼微微侧头,似乎在低声对杨程月说着什么,杨程月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侧脸线条在剧场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那一瞬间,尹正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台上锣鼓声已经响起,同伴轻轻推了她一下。她猛地回过神,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强迫自己扬起一个符合角色设定的、天真烂漫的笑容,迈着轻盈却坚定的步子,走向那片属于她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的灯光之下。

她在台上唱着,跳着,演绎着别人的悲欢,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再次飘向那个角落。她知道,从今往后,有些距离,如同台上与台下,看似咫尺,实则天涯。她的舞台在这里,而他的目光,已然落在了别处。这份早熟的、无望的倾慕,还未曾真正开始,便已悄然落幕,只余她自己在内心的舞台上,独自咀嚼那份混合着祝福与疼痛的复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