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心火燎原(1/2)

山坳里的风,带着乱葬岗特有的、泥土与腐朽混合的腥气,刀子般刮过皇帝赵桓的脸颊。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额头抵着浸透尸臭的泥土,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破碎得不成样子。那身靛蓝棉袍沾满了泥污,与周围那些裹着破草席的尸骸几乎融为一体。

林九拄着木棍,静静地站在几步开外。他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出言安慰。有些痛,必须自己受着;有些坎,必须自己迈过。他只是看着,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视万民如草芥的君王,此刻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心,被名为“现实”的巨锤砸得粉身碎骨。

郑三胖一家和茅山明不忍再看,默默退到稍远些的地方,低声安抚着被吓坏的郑家慧和郑家乐。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个徒弟也红了眼眶,紧紧挨在一起。白流苏抱着依旧昏迷的昙华,乾坤红菱无意识地收紧,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皇帝颤抖的背影,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马菩提盘膝坐在一块稍干净的石头上,胸前焦黑的“卍”字印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他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捻动佛珠,嘴唇无声开合,低沉的诵经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一圈微弱的、带着悲悯的涟漪,试图安抚这片土地上弥漫的绝望与怨气。

四目道长扶了扶他那副仅剩一个镜片的破眼镜,难得地没有开口。他蹲在瞎子赵胜旁边,看着赵胜用刀鞘拨弄着脚边一株枯死的野草,神情有些怔忡。云中鹤和叶良辰一左一右护在马菩提身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防止有饿疯了的难民或者野兽靠近。

李太白捻着他那把稀疏的山羊胡,蜡黄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皇帝身上停留片刻,又望向远处那片被旱魃之力肆虐过的、赤地千里的枯黄大地,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赵桓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抽动。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土、泪水和血污,混合成一片狼藉。那双曾经被权欲蒙蔽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地望着前方堆积如山的尸骸,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中艰难地燃起一点微光。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一只粗糙、沾着干涸血迹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赵桓抬起头,看到的是林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陛下,路还长。”林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风声。

赵桓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颤抖着伸过去,紧紧抓住。林九手臂用力,将他从冰冷的泥地上拉了起来。

“谢…谢谢。”赵桓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林九没说话,只是递过一个水囊。赵桓接过,拔开塞子,也不管里面是冷水还是什么,仰头狠狠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又吐出来。他强忍着,抹了把脸,试图擦去那些污秽,却只是让脸更花了。

“走吧。”林九收回水囊,拄着木棍,转身看向众人,“此地不宜久留。”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皇帝赵桓不再需要人搀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林九身后,目光不再茫然地望向远方,而是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盯着路边那些倒毙的尸体,盯着那些插着草标、眼神麻木的孩子。每一次目光的触及,都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拳头攥紧又松开。

郑三胖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那个…九哥,林道长,咱们是不是该找点吃的了?胖子我这肚子,都快唱空城计了。”

李秋生也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小声道:“师父,我也饿…”

林九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荒山野岭,除了枯黄的野草和稀疏的耐旱灌木,几乎看不到任何能果腹的东西。远处倒是有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树皮都被剥光了,露出惨白的树干。

“再忍忍。”林九沉声道,“此地怨气深重,死气弥漫,寻常鸟兽早已绝迹。等过了这片区域再说。”

“唉…”郑三胖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委屈你了老伙计。”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河床底部龟裂,只有最中心还有一小洼浑浊的泥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群难民正围在那里,用破瓦罐小心翼翼地舀水,浑浊的泥浆里混杂着肉眼可见的虫卵。

“这…这水能喝吗?”王文才看得直皱眉头。

“不喝就得渴死。”一个舀水的老人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干涩。

队伍在河边稍作休整。李太白走到河床边,蹲下身,捻起一点干裂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眉头紧锁。

“太白前辈,这旱情…”林九走到他身边。

“非比寻常。”李太白沉声道,“寻常天旱,地气虽枯,却仍有生机暗藏。此地…地气枯竭,生机断绝,连地脉深处的阴湿之气都被蒸干了。绝非自然天象。”

“您是说…”林九眼神一凝。

“旱魃。”李太白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正在喝水的郑三胖差点呛到:“旱魃?!我的亲娘嘞!那玩意儿不是传说吗?”

“传说?”四目道长扶了扶眼镜,难得地严肃起来,“《神异经》有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此乃僵尸之祖,集天地怨气、戾气而生,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滴水不存!”

“僵尸…祖宗?”李秋生吓得一哆嗦,“那…那得多厉害?”

“岂止厉害。”李太白站起身,蜡黄的脸上满是凝重,“旱魃已成气候,聚地火煞气于一身,寻常道法难伤。若不除之,莫说此地,只怕整个北疆都将化为焦土!”

皇帝赵桓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他看着脚下龟裂的土地,看着浑浊泥水里挣扎的难民,又想起沿途所见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并非全是他的罪过,还有这等妖邪作祟!但若非他昏聩无能,朝纲败坏,国力衰微,又怎会让这等邪物肆虐至此?

“李…李仙长,”赵桓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急切,“这旱魃…该如何除去?只要能解此旱情,救万民于水火,朕…朕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

李太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旱魃乃天地怨气所钟,非人力可轻易降服。需寻其藏身之所,破其地火煞气之根,方能将其诛灭或封印。”

“藏身之所?”赵桓追问。

“旱魃喜阴厌阳,常藏于极阴之地,借地脉阴气滋养自身煞气,同时反哺地火,蒸腾水汽,造成大旱。”李太白解释道,“观此地地气流向,那极阴煞气的源头,当在…”他抬手指向西北方向,“那座孤山之后。”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数里之外,一座光秃秃的土山孤零零地矗立在平原上,山势不高,却透着一股死寂。山体呈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血浸染过,与周围枯黄的背景格格不入。山脚下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事不宜迟。”林九当机立断,“太白前辈,四目师兄,云道友,叶道友,劳烦你们随我前去探查。郑道友,你与家眷、茅山明道友、秋生他们留下,保护陛下和伤员。流苏,你照看好昙华姑娘。马大师,赵兄弟,此地怨气深重,恐有邪祟滋生,烦请二位协助守护。”

“九哥放心!”郑三胖拍着胸脯,“有胖子我在,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过来!”

“阿弥陀佛,贫僧自当尽力。”马菩提微微颔首。

瞎子赵胜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刀柄。

林九、李太白、四目道长、云中鹤、叶良辰五人立刻动身,朝着那座暗红色的孤山疾行而去。越靠近那山,空气越发干燥灼热,脚下的土地滚烫,仿佛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混合着焦糊的怪味。

来到山脚下,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前。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黑沉沉一片,深不见底。一股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硫磺味从洞内喷涌而出,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重的煞气!”四目道长扶了扶眼镜,脸色凝重,“这洞里怕是个火窟!”

李太白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刻满符文的青铜古镜。镜面非铜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他咬破指尖,在镜面飞快画了一个符文,低喝一声:“金乌显形,洞幽烛微!敕!”

镜面金光一闪,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光射入洞中,如同探照灯般,将洞内照亮了一瞬。只见洞壁光滑,呈现出暗红色,如同冷却的熔岩。洞道斜斜向下,深不见底,金光所及之处,能看到丝丝缕缕暗红色的气流如同活物般在洞壁上流淌。

“果然是地火煞脉!”李太白沉声道,“旱魃必藏身于此洞深处,借地火修行!”

“那还等什么?进去灭了它!”叶良辰摩拳擦掌。

“不可鲁莽。”林九拦住他,“洞内地火煞气浓郁,贸然闯入,恐被煞气侵体,化为枯骨。需设法引它出来,或削弱其煞气根源。”

“怎么引?”云中鹤问。

林九沉吟片刻,看向李太白:“太白前辈,您的‘金乌镜’可否暂时压制洞口煞气?”

李太白点头:“可暂封一时,但需有人持镜守住洞口,且不能持久。”

“足够了。”林九又转向四目道长,“四目师兄,我记得你有一张‘玄阴聚水符’?”

四目道长一愣,随即恍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深蓝色、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符箓:“有是有!可这玩意儿是聚水化阴的,在这火窟洞口用,不是火上浇油吗?”

“非也。”林九解释道,“旱魃虽喜地火,但其本源仍是阴煞之体,水火相激,阴阳相冲,必能扰动其煞气平衡,逼其现身或至少削弱其力量。待其煞气不稳,太白前辈再以金乌镜纯阳之力攻其要害!”

“妙啊!”四目道长眼睛一亮,“还是九哥你脑子转得快!就这么办!”

计议已定。李太白手持金乌镜,站在洞口,镜面金光大放,形成一道光幕,暂时压制住喷涌而出的灼热煞气。四目道长则走到洞口一侧,口中念念有词,将那张深蓝色的“玄阴聚水符”猛地拍在滚烫的洞壁上!

“玄阴真水,聚气凝冰!敕!”

符箓蓝光大盛,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爆发开来!洞壁上流淌的暗红色煞气遇到这股寒气,如同滚油泼雪,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大量白汽蒸腾而起!洞口附近的温度骤然下降,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吼——!”

一声沉闷、愤怒、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猛地从洞窟深处传来!整个山体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有效果!”叶良辰兴奋道。

话音未落,洞口那被金乌镜金光压制的煞气猛地暴涨!暗红色的气流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瞬间冲破了金光屏障!李太白闷哼一声,连退数步,金乌镜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洞内激射而出!

那身影并不高大,只有常人一半高,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烧焦树皮般的干枯皮肤,四肢细长,关节扭曲。最可怖的是它的头颅,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发,五官模糊不清,只有额头正中,一只硕大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洞外的众人!一股狂暴、灼热、充满毁灭气息的凶煞之气,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旱魃!

它似乎被刚才的玄阴寒气彻底激怒了,独眼锁定了离洞口最近的李太白,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细长的手臂一挥,一道暗红色的火焰长鞭凭空出现,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狠狠抽向李太白!

“小心!”林九厉喝一声,手中木棍猛地插入地面,同时咬破指尖,在木棍上飞快画了一道血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土墙,起!”

轰隆!李太白身前的地面猛地隆起一道厚实的土墙!火焰长鞭抽在土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土墙瞬间被抽得四分五裂,碎石纷飞!但李太白也借着这瞬间的阻挡,身形急退,避开了致命一击。

“好孽畜!”四目道长大怒,摘下他那副破眼镜,反正只剩一个镜片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符,“看道爷的‘五雷轰顶符’!”

他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将一把黄符猛地撒向空中!黄符无风自燃,化作数道电光缭绕的符箭,射向旱魃!

旱魃独眼中火焰跳动,似乎对雷电有些忌惮。它身形一晃,速度快如鬼魅,竟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轻易避开了符箭。同时,它张口一喷,一股暗红色的火浪汹涌而出,直扑四目道长!

“妈呀!”四目道长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面八卦镜挡在身前。火浪撞在八卦镜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八卦镜瞬间变得滚烫通红!四目道长被震得连连后退,胡子眉毛都差点被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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