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烛龙九考·启（1/2）

死寂。

宏远化肥厂巨大而空旷的主厂房内，只有雨水砸在破损彩钢瓦顶棚上的沉闷轰鸣，如同无数沉重的鼓点，敲打着这片刚刚经历血腥杀戮的钢铁废墟。灰尘和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铁锈味以及刺鼻的氨水残留，在污浊的空气中缓慢飘荡，令人窒息。

林夜站在原地，维持着弓步挥拳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塑。

他脚下，是龟裂蔓延、如同蛛网般炸开的水泥地面，中心处赫然是一个深陷的凹坑。凹坑周围，扭曲的钢筋如同怪物的肋骨，狰狞地刺破混凝土表层，暴露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几缕灰白色的烟尘正从裂缝中缓缓升起。

在他前方，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混凝土承重柱，上半部分已经完全消失！断口处犬牙交错，残留着恐怖的撕裂痕迹，仿佛被某种远古巨兽的利爪硬生生拍碎、扯断！大块大块的混凝土碎块和断裂的钢筋如同炮弹般激射向四面八方，散落在狼藉的地面上，砸翻了废弃的设备，扬起大片灰尘。

断柱的上方，厂房穹顶失去了支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大片锈蚀的钢梁和沉重的彩钢瓦顶棚失去了支撑，扭曲着向下凹陷，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冰冷的雨水失去了阻碍，如同瀑布般从那豁口处狂泻而下，形成一道浑浊的水帘，砸在下方散落的废墟上，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哗啦声。

雨水混合着承重柱断裂处流淌下来的泥浆，在地面上肆意横流，冲刷着地面残留的血迹，也无情地拍打在林夜的身上、脸上。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挥拳的姿势，一动不动。湿透的旧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剧烈起伏的胸膛轮廓。豆大的雨滴顺着他凌乱的额发、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角不断滑落，滴落在脚下浑浊的泥水里。

他的左眼。

瞳孔不再是正常的圆形，而是变成了一道冰冷的、燃烧着熔金般光芒的竖瞳！那道竖立的裂隙深处，仿佛有熔岩在翻滚，又像是冻结了万古时光的寒冰，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和暴戾！那光芒如同实质，穿透雨幕，将他眼前一小片区域映照得诡异而森然。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呻吟，终于从林夜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他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再也无法维持那个挥拳的姿势，双膝一软，“砰”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泥泞的水泥地上！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如同泼墨般溅洒在身前龟裂的地面和浑浊的雨水中，迅速被稀释、晕开，变成一片刺目的暗红。鲜血中甚至夹杂着几缕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丝线！

紧随其后，他的鼻腔、耳孔，甚至眼角，都开始无法抑制地渗出粘稠的鲜血！那血液带着一种异样的灼热，仿佛体内有岩浆在奔流、在灼烧！

剧痛！

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筋络、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和碎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大脑深处，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搅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令人晕厥的眩晕和嗡鸣！

强行爆发出的、远超身体负荷极限的力量，如同反噬的巨兽，正在疯狂啃噬着他的根基！血脉深处那股被彻底点燃的暴戾龙威，在失去目标的宣泄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失控的野火，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疯狂地破坏着沿途的一切！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视野被一片片浓重的血色和闪烁的金星占据。冰冷的雨水冲刷在脸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清醒，反而加剧了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小…小夜！”身后传来院长嘶哑而惊恐的呼喊，带着哭腔。老人被捆在椅子上，目睹了刚才那如同降世般恐怖的一幕，此刻看到林夜跪倒呕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绳索。

林夜听到了院长的呼喊，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想回应，想站起来，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每一次试图凝聚力量，换来的都是更加剧烈的痛苦和更深沉的虚弱。那左眼的竖瞳依旧燃烧着熔金般的光芒，带着非人的冰冷和威严，但瞳孔深处，属于“林夜”的意识却在痛苦和狂暴力量的撕扯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厂房深处那个堆满废弃管道的黑暗高台上响起！一道橘红色的火焰轨迹，如同死神的獠牙，瞬间撕裂了昏暗的光线和狂暴的雨幕，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朝着跪倒在地、毫无防备的林夜的后心狠狠噬咬而来！

rpg！

那个潜伏的狙击手，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和恐惧后，终于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致命机会！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再次浇遍林夜全身！但他此刻的身体状态，别说发动时停异能，就连做出一个最基础的翻滚闪避都成了奢望！那狂暴力量的反噬和剧痛，彻底瘫痪了他的行动能力！

瞳孔中燃烧的熔金竖芒骤然收缩！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枚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箭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濒临破碎的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大地的厚重力量，毫无征兆地以林夜为中心荡漾开来！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粘稠、沉重！

一道模糊的、极其淡薄的金色光晕，如同最脆弱的肥皂泡，瞬间在林夜体表浮现，将他和他身后椅子上的院长一起笼罩在内！

那光晕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破碎，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堂皇正气和坚韧不拔的意志！

轰——！！！

火箭弹狠狠撞在了那层淡薄的金色光晕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封闭的厂房内轰然炸响！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林夜和院长所在的位置！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无数钢铁碎片、水泥碎块，如同飓风般横扫而出！

距离爆炸点稍近的废弃设备被狠狠掀飞、扭曲！巨大的声浪震得整个残破的厂房都在簌簌发抖，穹顶断裂处倾泻的雨水瀑布都被冲击波短暂地炸开、倒卷！

烟尘、火光、水汽、碎片……瞬间将那片区域彻底淹没！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爆炸中心！

那层看似脆弱不堪的淡金色光晕，在剧烈的冲击和火焰的灼烧下，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虽然光晕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溃散，但它终究顽强地撑住了！将绝大部分爆炸的威力和致命的碎片隔绝在外！

火光和烟尘缓缓散开。

被金色光晕笼罩的区域，地面被炸出一个浅坑，焦黑一片。林夜依旧跪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口中不断涌出带着暗金丝线的鲜血，状态差到了极点，但并未被爆炸直接命中！他身后的院长和椅子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老人灰头土脸，剧烈咳嗽着，但被光晕保护着，也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夜身侧。

是玄机子！

老道士身上的破旧道袍被爆炸的气浪吹得猎猎作响，沾满了泥点和灰尘。他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苍白，右手掐着一个极其复杂的金色指诀，指尖微微颤抖，显然刚才那仓促间激发、保护林夜和院长的护体金光，对他消耗极大。

“小子！撑住！”玄机子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左手闪电般探出，并指如剑，指尖带着一点凝练到极致的青光，猛地按向林夜心口的位置！

“呃啊——！”

一股清凉却又带着强大束缚力的能量瞬间涌入林夜狂暴混乱的身体！这股力量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强行压制住他体内那横冲直撞、近乎失控的龙血之力！虽然无法完全平息那股力量的暴动，却极大地缓解了它破坏的速度和烈度！

林夜口中涌出的鲜血瞬间减少了许多，撕裂般的剧痛也稍稍减轻。他左眼中那燃烧的熔金竖瞳，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虽然依旧保持着竖瞳的形态，但那股非人的暴戾气息被强行收敛了大半。

“嗬…嗬…”林夜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身体依旧虚弱得无法动弹，但濒临崩溃的意识总算被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

玄机子没有停留，指尖青光再闪，划向院长身上的绳索，麻绳应声而断。他一把扶起惊魂未定、剧烈咳嗽的院长，语速极快：“老哥哥，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一手搀着虚弱的院长，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林夜的一条手臂，试图将他架起。林夜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剧痛和虚弱中沉沉浮浮。

“高台…狙击手…”林夜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目光死死盯着厂房深处那个黑暗的平台方向。

玄机子眼神一厉，头也不回，抓着林夜的手臂猛地一抖！一股柔韧的力道瞬间传递过去！

“咻！”

林夜手中一直死死攥着的那把淬毒飞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撕裂雨幕，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射向高台深处那个刚刚发射了火箭弹的位置！

“啊——！”

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从高台黑暗中响起，随即是重物滚落撞击管道的闷响。

玄机子看也不看结果，架起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林夜，搀扶着惊魂甫定的院长，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青烟，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朝着厂房那巨大的、被炸得更加狼藉的门洞方向疾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门外狂暴的雨幕和深沉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这片如同被远古巨兽肆虐过的钢铁废墟，以及那根被硬生生撕断的承重柱上方，如同瀑布般狂泻而下的冰冷雨水。

……

意识，在下沉。

如同坠入一片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墨海。

身体撕裂般的剧痛、血脉狂暴的反噬、强行催动力量的透支……所有感知都变得模糊、遥远。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包裹着林夜的灵魂，拖拽着他不断向黑暗的深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永恒的一瞬，又或许是短暂的水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