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老友相聚(2/2)

二楼走廊的穿衣镜前,罗伯特正对着镜子扯领结,深灰色天鹅绒礼服的后摆被他自己踩出褶皱,活像只炸毛的渡鸦。

皮特!罗伯特看见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他的手腕,快看看这领结是不是歪了?

我让裁缝缝了三颗珍珠在右侧,可现在左边好像高半指——

稳住,老伙计。皮特忍着笑替他调整缎带,指尖扫过罗伯特喉结下的银质领扣,三年前你潜进黑礁岛海盗窝时,面对十二把弯刀都没抖成这样。

那能一样吗?罗伯特扯了扯硬挺的领口,喉结上下滚动,海盗只会砍人,贵族太太们的眼睛能把人剥得只剩骨头。

上周在市集,巴伦夫人盯着我补过的皮靴看了整整一刻钟,我到现在都梦见她举着银叉说莱昂家的继承人连鞋跟都买不起新的

楼下突然传来震得窗棂嗡嗡响的笑声:罗伯特·莱昂!

你家的玫瑰丛该修剪了,我家玛莎的裙摆都被刺勾住三次了!

皮特探头往下看,正见波利·霍克大剌剌跨进客厅。

这位身材壮硕的将领没穿礼服,只在锁子甲外罩了件绣着金鹰的锦缎短袍,腰间还挂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阔剑——剑鞘上的凹痕是上个月和大耳怪首领对砍时留下的。

他身后跟着穿月白裙的妻子玛莎,正踮脚替他整理歪到耳边的羽毛帽。

波利!罗伯特扶着栏杆探出身子,你穿成这样是要去战场还是酒会?

战场。波利拍了拍剑柄,不过玛莎说再敢穿皮甲出门,就把我锁在酒窖里。他转向玛莎,粗声粗气的语气软下来,夫人,这样总行了吧?

玛莎笑着替他扯平短袍前襟:行了,再歪的领子也遮不住你脸上的刀疤——正好让那些细皮嫩肉的贵族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战士。

楼梯传来另一种脚步声,是奥里森·格雷带着妻子艾琳到了。

艾琳的淡紫色裙装绣着葡萄藤,发间别着珍珠与紫水晶,显然精心打扮过;奥里森却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外罩镶银边的皮背心,活像偷穿了丈夫衣服的侍从。

格雷将军,罗伯特挑眉,您夫人的裙撑比我家地窖的酒桶还大,您这是要去当她的随从?

随从好啊。奥里森勾住妻子的腰,艾琳说我穿礼服像被捆住的火鸡,不如这样自在。他转向皮特,听说你今早和凯德拉克夫人斗了半小时领结?

我家艾琳说要给玛丽送块蕾丝手帕,让她教你系——

打住!皮特耳尖发烫,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塞给奥里森,再提玛丽我就把你的弩箭全换成木箭头。

众人哄笑起来。

玛莎从提篮里取出个陶瓮,掀开布帘时酒香四溢:知道你们不爱喝那些甜得发腻的葡萄酒,我偷偷装了波利酿的黑啤——等会趁管家不注意,咱们去露台喝。

玛莎夫人万岁!罗伯特眼睛发亮,伸手要接,却被皮特拦住。先检查着装,他板起脸,要是被老管家发现咱们像群流浪汉,今晚的冰酪可就没份了。

于是众人围成圈互相检查:玛莎替罗伯特理平后摆的褶皱,艾琳用银梳替皮特理顺被风吹乱的额发,波利拍了拍奥里森的背心,确认里面没藏着他总爱带的铜骰子。

最后皮特摸着罗伯特袖口的金线:现在像模像样了——除了...他突然扯下罗伯特领间的珍珠领针,间谍头子戴这么显眼的东西?

等会被巴伦夫人盯上,有你受的。

皮特·凯德拉克!罗伯特扑过去抢,却被波利一把捞住后领,别闹了,再磨蹭太阳要落山了。

米格堡的鎏金马车已经等在门外。

三辆黑漆马车停在青石板上,车辕上的铜饰被擦得发亮,车夫的红制服上别着米格堡的狮鹫徽章。

骑兵护卫队分列两侧,锁子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矛尖的红缨随微风轻颤。

皮特上了罗伯特的马车,玛莎和艾琳坐在对面,波利和奥里森挤在他身边,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车轮碾过碎石路时,玛莎掀开窗帘:看,凯德拉克子爵的马车在前面——你母亲的裙角都垂到车外了。

皮特探头望去,凯德拉克夫妇的马车装饰更华丽,车帘是绣金的天鹅绒,车侧的鸢尾花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母亲的手搭在车窗边,指尖的翡翠戒指是父亲当年用第一笔军饷买的,此刻正轻轻敲着车壁,像在打他们年轻时常唱的民谣节拍。

到了米格堡,咱们得先去主厅向陈健领主致意。奥里森翻着怀里的羊皮卷,老管家今早送来座位图,咱们在西侧长桌,挨着商盟的代表——

商盟?波利嗤笑,那些数金币数到手抖的家伙,还不如和大耳怪聊战术痛快。

艾琳戳了戳他的胳膊,陈健领主能在三个月内打退大耳怪,又重建了商路,听说连国王都要召见他。

咱们给点面子。

马车转过最后一道弯,米格堡的尖塔终于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奶白色的石墙爬满常春藤,主堡前的喷泉正喷着银链似的水花,十二级大理石台阶上,老管家正扶着银盘,盘里是给宾客签到的金漆名册。

与此同时,城堡东侧的更衣室内,陈健正对着镜子扯领结。

黑色天鹅绒礼服的肩线勒得他肩膀发疼,硬衬的高领卡得喉咙发紧,活像被塞进了盔甲里的原木。坦普,他转头对侍从,确定非得穿成这样?

上周我穿皮甲去训练场,铁匠老波比还说更有领主样。

领主样?艾丝瑞娜端着银盘走进来,盘里是镶红宝石的领针,老波比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没见过真正的贵族宴会。

您要和伯爵、子爵们谈商路,穿皮甲只会让他们觉得您不够重视。

陈健接过领针,金属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东剑军团在索罗半岛频繁调动,仓境要塞的粮草储备比上月少了三成。

但这些不能说,至少不能在酒会上说。把袖扣给我。他伸手,艾丝瑞娜,等会帮我留意巴伦伯爵——他上次说商路关税要涨两成,我得盯着他别在酒桌上提。

放心。艾丝瑞娜替他扣上袖扣,坦普已经让人在他的酒杯里加了蜜酒,喝多了舌头就软了。

好手段。陈健挑眉,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老管家的铜锣声,时间到了。他整理了下前襟,对着镜子扯出个得体的微笑——尽管这让他想起被训练的猎犬。

皮特的马车停在台阶前时,陈健刚好从城堡正门走出。

两人目光相撞,皮特立刻挺直腰板,手指下意识摸向胸前的骑士徽章——那是玛丽用旧锁片熔铸的,此刻正隔着衬衫贴着他的心跳。

陈健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他们一行,最后落在波利腰间的阔剑上,嘴角勾起抹无奈的笑。

老管家的铜锣再次响起,悠长的音调在城堡上空回荡。

皮特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罗伯特的胳膊。

老友们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像当年在训练场背靠背对抗假人时一样温暖。

他忽然觉得,穿再难受的礼服也值得——毕竟,有些热闹,得和对的人一起才叫热闹。

而在城堡顶楼的书房里,陈健的私人侍从正将一份染血的密报塞进暗格。

密报上的字迹还带着湿意,是索罗半岛传来的急件:东剑军夜袭仓境,守军伤亡过半......陈健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逐渐聚集的宾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台。

今晚的酒会,或许不只是喝酒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