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老友相聚(1/2)
晨光穿透米格堡东侧的彩绘玻璃窗时,皮特正对着穿衣镜扯自己的领结。
绣着银线的亚麻衬衫领口卡在喉结处,像被无形的手掐着脖子,天鹅绒马甲的束带勒得他胃里发闷。
见鬼的贵族礼仪。他扯了第三遍领结,丝绸缎带在指缝里滑得像条鱼,父亲当年怎么没把这套破规矩带进坟墓?
皮特·凯德拉克!
随着门轴轻响,妇人捧着银托盘走进来。
她发间的珍珠发簪在晨光里泛着柔光,深紫色裙装上的金线刺绣与儿子马甲上的纹路如出一辙——那是凯德拉克家族的鸢尾花徽章。
托盘里摆着擦得锃亮的银袖扣,还有半块没吃完的蜂蜜松饼,边缘沾着他最爱的树莓果酱。
你六岁时把青蛙塞进管家的礼帽,我没骂;十二岁偷骑战马撞翻酒窖,我没骂;可今天是米格堡十年一次的领主酒会,妇人将托盘搁在妆台,指尖捏住他乱飞的领结,你至少得让凯德拉克家的纹章别皱成腌菜。
皮特立刻蔫了。
母亲的手指像会施魔法,原本纠缠成死结的缎带在她手下翻花似的绕了两圈,竟乖乖在颈侧打出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盯着镜中自己陌生的模样:金发被发油梳得服帖,下颌的胡茬刮得发青,活像被塞进精美礼盒的劣质酒——徒有其表。
母亲,他扯了扯马甲下摆,我能不能只穿皮甲去?
罗伯特说要带新制的复合弓给我看,波利那家伙说不定又藏了黑啤在马车里......
不行。妇人将银袖扣按进他袖口,你父亲特意让裁缝赶制的鹿皮长靴在楼下,还有——她忽然顿住,指尖轻轻抚过他耳后未刮净的碎发,你父亲让我问,今晚愿不愿意和我们同坐主桌?
维克娜那孩子特意从南方带了玫瑰露,说要敬你......
母亲!皮特后退半步,撞得妆台铜烛台叮当响,我都说过多少次了?
维克娜是父亲认的干女儿,可我对她......他喉结滚动,耳尖泛起薄红,我喜欢的是玛丽,是铁匠铺那个会修锁的玛丽!
上次她帮我修胸甲搭扣时,手指蹭过我手背的温度,比玫瑰露甜一百倍!
妇人望着儿子涨红的脸,忽然笑出声。
她年轻时也是个敢在比武招亲上把剑架在凯德拉克脖子上的姑娘,自然懂这种火烧火燎的心思。我知道,你三岁时把拨浪鼓塞给隔壁哭鼻子的小玛丽,五岁偷摘我的珍珠送她当弹珠,她替他理了理垂落的肩带,只是你父亲......
他总说贵族联姻要门当户对!皮特抓起桌上的骑士徽章别针,用力别在胸前,可玛丽的父亲是全镇最厉害的锁匠,她能在半柱香时间里打开三重保险的金库——这比某些只会背家谱的贵族小姐有用多了!
楼下传来老管家的铜锣声,催促各房准备出发。
皮特抓起墙边的皮质箭筒就要往外冲,却被母亲拦住。至少把长靴穿上,她指了指门廊下那双泛着油光的鹿皮靴,你父亲让人擦了三遍,靴跟嵌了防滑钢钉,说怕你在大理石地面上摔跤。
皮特的动作顿住。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训练时扭伤脚踝,父亲嘴上骂他毛躁,夜里却让管家悄悄送了瓶祖传的接骨膏到他房里。
他弯腰套上长靴,钢钉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我去和罗伯特他们会合,他系好靴带,抬头时目光软了些,酒会开始前一定到,母亲。
妇人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听见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撞出清脆的回响。
直到那声音消失在城堡外的林荫道,她才转身走向后厅。
凯德拉克正站在落地窗前擦他的青铜箭壶,晨光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流淌——那是三十年箭术生涯留下的印记。
他又穿那套磨破袖口的旧皮甲了?凯德拉克没回头,手指抚过箭壶上的凹痕,那是十年前替老领主挡刺客时留下的。
穿了您新制的鹿皮靴。妇人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领章,你总说他像没拴绳的猎鹰,可猎鹰总要自己飞的。
凯德拉克转身,目光落在妻子鬓角的白发上。
二十年前他在边境救她时,她的头发还是像黑檀木一样的颜色;十年前他们的儿子出生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只是怕他撞得头破血流,他粗粝的指腹摩挲她手背的茧子——那是当年她替他包扎箭伤时磨出来的,就像我当年非要娶平民之女,被家族断了三年供给......
可你现在不后悔?妇人仰头看他,嘴角扬着和年轻时一样的笑,不后悔娶了个会舞剑会驯鹰,却连公爵夫人礼仪都学不会的妻子?
后悔?凯德拉克突然将她抱进怀里,箭壶撞在窗框上发出闷响,我后悔没在第一次见你时就把你抢回凯德拉克堡,后悔让你跟着我在边境吃了三年干肉,后悔......他声音低下来,埋在她发间,后悔没早点让你知道,你眼角的皱纹比当年的星子还好看。
窗外传来梧桐叶的沙沙声。
妇人望着庭院里那株两人合抱的老橡树——那是他们结婚时种的,如今枝桠已经覆盖了半座城堡。皮特说得对,她轻声道,爱应该是自己选的,不是别人塞的。
就像我们当年......
老管家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子爵大人,夫人,马车准备好了。
凯德拉克松开妻子,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发梢。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边境小酒馆里,他举着断剑向她求婚的夜晚。
皮特沿着青石板路跑过玫瑰园时,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
罗伯特家的红顶木屋已经在望,烟囱里飘出烤松饼的甜香。
他想起昨天罗伯特摸着新制的复合弓说要是在酒会上出糗,你可得替我挡那些贵族太太的唠叨,又想起波利拍着胸脯说老子宁可和大耳怪打三仗,也不愿和那些拿银匙吃蜗牛的家伙坐一桌。
他放慢脚步,手按在胸前的骑士徽章上。
徽章边缘有些硌人——那是玛丽用旧锁片熔了给他打的,说比任何家族纹章都结实。
风里飘来铃兰香,他忽然想起陈健说过,米格堡的酒会上会有从极北之地运来的冰酪。
不知道玛丽会不会偷偷溜去后厨,像去年那样给他留一碗加了榛子碎的。
罗伯特家的木门突然打开条缝,露出半张紧张的脸。
皮特挑眉——那是罗伯特的侍从,平时总爱和他斗嘴的小子,此刻额角竟挂着汗珠。
皮特少爷!侍从压低声音,罗伯特大人在试第三套礼服了,他说......他说要是领结系不整齐,就把您的箭筒塞到壁炉里!
皮特憋着笑推开院门,远远听见二楼传来摔东西的声响。罗伯特·莱昂!他扯着嗓子喊,再磨蹭波利要把黑啤喝光了!
楼上传来慌乱的应和声,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
皮特望着二楼晃动的窗影,忽然觉得,或许穿正装也没那么糟——至少能看见向来冷静的间谍头子急得直跳脚的模样。
晨雾渐渐散了,米格堡的尖塔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皮特摸了摸口袋里玛丽塞给他的薄荷糖,糖纸发出细碎的响。
今天会有酒会,有旧友,有冰酪,或许还有......他望着前方的红顶木屋,嘴角扬起。
而此刻的罗伯特正对着穿衣镜扯自己的领结——和皮特早晨的模样如出一辙。
皮特推开罗伯特家的木门时,二楼正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他跨过门槛,鞋跟在打蜡的橡木地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迎面撞上抱着碎瓷片的侍从。罗伯特大人把茶盏砸了,侍从苦着脸,说是银匙刮花了袖口的金线。
那家伙的神经比弓弦绷得还紧。皮特憋着笑往楼上走,亚麻衬衫的袖口扫过楼梯扶手的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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