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情思泛起(2/2)

以往她进书房要么扛着木剑咋咋呼呼,要么抱着一摞军报往桌上一摔,此刻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锁子甲的碰撞声都轻得像春蚕食叶。

他的目光扫过她耳后未褪的绯红,忽然想起方才在阳台,她摘玉兰花瓣时发间飘出的淡淡皂角香——原来女卫队长也会偷偷用熏衣草药皂。

“不用。”他压下嘴角的笑意,将鹅毛笔重重插进铜笔架,“拿张新羊皮纸来,我要重画灌溉渠的草图。”

艾丝瑞娜的眼睛亮起来,转身时却撞翻了烛台。

她手忙脚乱去扶,发间最后一片玉兰花瓣飘落在陈健脚边。

陈健弯腰捡起,见花瓣边缘已经泛出枯色,却还留着清晰的脉络——像极了他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琥珀标本。

“给。”艾丝瑞娜递来羊皮纸,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背,又触电般缩回去。

陈健没接,反而拽过她的手腕,将花瓣轻轻放在她掌心:“比你剑鞘上的蓝宝石好看。”

艾丝瑞娜的手腕在他掌心里僵成一截木棍。

她望着手心里的花瓣,喉结动了动,想说“那是假的,蓝宝石是玻璃磨的”,却听见陈健已经铺开羊皮纸,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陈健的侧脸上投下明暗。

他的眉峰随着线条的延伸渐渐舒展,有时停笔用指节抵住下巴,有时突然蘸满墨水在“红土坡”位置画三个圆圈——那是他方才想到的毛细支流。

艾丝瑞娜踮着脚凑近,见他笔下的沟渠像活了般在羊皮纸上蔓延,主渠如巨龙,支流似龙须,连哪里要建渡槽、哪里该设水闸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这比之前的图好太多了。”她轻声说,呼吸拂过陈健的后颈。

陈健没抬头,只将笔往她手里一塞:“来,把坡地的等高线标上。你上个月带人勘察地形时做的笔记,应该记着每道土坎的高度。”

艾丝瑞娜的手指捏紧鹅毛笔。

她的手因常年握剑而粗糙,指腹还留着磨出的茧,此刻却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想起上个月在红土坡,陈健跟着勘察队走了整整三天,靴底磨破了都不肯骑她的马,说“脚底板能感受土地的脾气”。

那时她觉得这领主疯了,现在看着他笔下的线条,突然明白他说的“脾气”是什么——是坡地该喝多少水,是泥土能扛多大的渠,是哈蒙代尔的每寸土地,都该被这样小心地画进未来里。

羊皮纸上的墨迹渐浓,陈健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前世做项目时的状态,却比那时更投入——因为这不是关键绩效指标,不是绩效表,是真正能让哈蒙代尔的百姓吃饱饭、住暖屋的东西。

他画到兴处,竟哼起了前世老家的小调,艾丝瑞娜跟着哼了两句,又慌忙捂住嘴,耳尖红得要滴血。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时,陈健终于放下笔。

他活动着发僵的手腕,见艾丝瑞娜趴在书案边睡着了,下巴压着半张草图,锁子甲的铁环在羊皮纸上压出细密的纹路。

他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披风给她盖上,指尖碰到她发梢时,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和他书房里那罐熏衣草药皂一个味道。

“傻丫头。”他轻声笑,转身去整理满地的草稿。

这时走廊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坦普法师常穿的软底麻鞋。

艾丝瑞娜猛地惊醒,披风滑落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渍在“毛细支流”的标注上晕开一片,像朵突然绽放的茉莉。

“陈大人?”坦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午膳备好了,是你爱吃的鹿肉炖蘑菇。”

艾丝瑞娜手忙脚乱去擦茶渍,却越擦越脏。

她抬头时,正撞见陈健似笑非笑的眼神,耳尖瞬间红透——连锁子甲下的护心镜,都跟着心跳震得发疼。

### 第405章 新词勾起往昔忆,情思泛起未来谋

哈蒙代尔领主府的书房里,夕阳透过雕花玻璃窗斜斜铺展,将橡木书桌上的羊皮纸染成蜜色。

陈健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指尖无意识地叩着那份刚拟好的《商路安全条例》——大耳怪封锁山道月余,镇里的商队损失近半,他正琢磨着如何用新规吸引外乡商人冒险入镇。

领主大人?

略带沙哑的女声从左侧传来。

陈健抬头,正见艾丝瑞娜卸了锁子甲外的皮质护肩,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袍。

这位女卫队长的金发用皮绳随意束在脑后,发尾还沾着点草屑,显然刚从南城门巡逻回来。

今日南市有个外乡布商,她搁下腰间的铁剑,在木椅上坐直身子,缠着卖绣品的玛莎姑娘,说要带她去王都见世面。

玛莎那丫头才十五岁,被吓哭了。

陈健放下鹅毛笔:你怎么处理的?

让两个卫兵押着那商人绕镇走了三圈,当众说清再犯就剁手艾丝瑞娜扯了扯嘴角,那家伙倒也算识趣,连货物都没收拾便跑了。

不过...您上次说的那个词,性骚扰,是不是就指这种事?

鹅毛笔地落在羊皮纸上,溅开一滴墨渍。

陈健望着艾丝瑞娜认真的眉眼,喉结动了动。

这个带着现代印记的词汇,他原是顺口用来解释以言语或动作冒犯未同意之人,却不想在这个没有电灯和网络的中世纪,竟成了勾动回忆的钥匙。

他想起前世在互联网公司加班的深夜,前台小妹红着眼眶说主管总借指导工作碰她手背;想起地铁站里老太太揪着咸猪手的衣领,用方言骂得那人面红耳赤...那些他曾以为永远留在另一个世界的片段,此刻像被施了显形咒,在壁炉的光影里清晰起来。

领主?艾丝瑞娜探身,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您...是不是累着了?

陈健回神,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蓝眼睛。

那双眼底没有质疑,只有关切——自他初到哈蒙代尔被当作骗子时,这双眼睛便看过他被老波比的铁锤追着跑,看过他在暴雨里指挥村民加固城墙,此刻映着跳动的炉火,倒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没事。他清了清嗓子,只是突然想起些旧人旧事。

艾丝瑞娜没再追问,起身走向壁炉。

她的衬袍下摆沾着泥点,那是今早帮农夫抬翻倒的马车时蹭的。

添完柴火,她又转身从墙角的陶壶里倒了杯热蜂蜜水,推到陈健手边:陈健说您从早饭到现在只喝了半块黑面包。

喝了这个,暖胃。

蜂蜜的甜香裹着松木燃烧的气息漫开。

陈健端起杯子时,指腹擦过她指节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喉间突然有些发紧,他低头抿了口蜂蜜水,暖意顺着喉咙淌进胃里,脑子却突然清明起来。

艾丝瑞娜,他抓起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唰唰写着,我要增补一条《治安条例》:凡以言语、肢体冒犯未许之女,初犯杖责二十,游街三日;再犯...剁一根手指。

你带卫队盯着,务必让全镇人都知道。

艾丝瑞娜应得干脆,目光扫过他笔下的字迹,忽然轻笑,您总说些我没听过的新词,倒像...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陈健的手顿了顿。

窗外的夕阳正坠向镇外的橡树林,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艾丝瑞娜的锁子甲上,泛着暖融融的金色。

咚、咚、咚。

敲门声惊碎了一室静谧。

陈健抬头,正见坦普抱着个雕花木盒站在门口。

这位女魔法师的月白色魔法袍沾着星屑般的荧光粉——那是调配微光草露时溅上的,发间别着的银质月桂叶发饰微微晃动,衬得她苍白的脸更显柔婉。

领主大人,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这是新炼的提药,喝了能熬整夜。

陈健接过木盒,顺口道了谢。

他没注意到,坦普的目光在艾丝瑞娜沾着草屑的发尾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女魔法师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袍角,看着陈健重新埋首案牍的侧影,喉间那句您今晚要去魔法塔看星象吗终究没说出口。

壁炉里的木柴炸响,溅起几点火星。

艾丝瑞娜弯腰拾起陈健滑落的狼皮披风,替他搭在椅背上。

坦普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镇外看到的场景——陈健踩着泥泞帮老妇捡掉落的鸡蛋,艾丝瑞娜握着剑站在旁边,嘴角虽绷得死紧,眼里却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我...先回去了。坦普转身时,魔法袍扫过门框,带落了一片干枯的矢车菊。

那是她今早特意别在门环上的,想等陈健路过时说这花像您眼睛的颜色,此刻却落进尘埃里,连半分香气都没留下。

陈健抬头时,只看见坦普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晃了晃魔药瓶,浅紫色的液体在夕阳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刚要拧开瓶塞,却被艾丝瑞娜按住手:别喝这个。

上次喝了坦普的提药,您在马厩里抱着扫帚念了半宿《农作指南》。艾丝瑞娜扯过他手边的黑面包,掰成小块浸在蜂蜜水里,吃这个,实在要熬夜,我让厨房煮碗热粥。

陈健望着她低头掰面包的侧影,忽然想起今早陈健说的话:艾丝瑞娜队长今早去市场,特意挑了最甜的蜂蜜,说您最近总皱着眉,该补补。

窗外的暮色渐浓,镇里的炊烟升起来了,混着铁匠铺的叮当声、孩童的嬉闹声,像张温暖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陈健忽然明白,所谓,从来不是刻在羊皮卷上的头衔,而是眼前这个替他掰面包的女卫队长,是总把魔药炼得歪七扭八却依然认真的女魔法师,是哈蒙代尔每一片在风里飘动的窗帘、每一声在巷口回荡的吆喝。

他提起鹅毛笔,在《治安条例》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凡哈蒙代尔子民,皆当被温柔以待。

壁炉里的火越烧越旺,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模糊却温暖的一团。

远处传来晚钟的轰鸣,陈健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笑了——或许他从未真正离开过另一个世界,因为此刻在他心里,哈蒙代尔就是最珍贵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