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陆小凤传奇之无极刀王8(2/2)

但刀没有静止。它在地上震颤,越来越剧烈,刀鞘与地面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陆小凤想上前,但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别过去。”

是苏晚晴。

她从庙宇的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她走到秦无极身边,想扶他,却又不敢碰他,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要醒了。”她看着陆小凤,泪如雨下,“所有的记忆,所有的过去,所有的……真相。”

“什么真相?”陆小凤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苏晚晴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那具骸骨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她拿起那卷羊皮,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开始念:

“余秦忘情,亦秦无极。刀宗第七代传人,一体双魂,自幼同修。师言此乃天赐,亦为天谴。双魂共体,刀意倍长,然心魔亦倍之。二十年前,为破‘门’之禁制,强修‘双极归一’之术,致走火入魔。弟之魂为魔所侵,欲屠戮苍生;兄之魂以毕生修为,将魔念引入己身,自封于此。石像为牢,骸骨为锁,封魔二十载。今若见此文,当知魔念已散,弟魂已清。然一体双魂终难久存,或融,或分,或……灭。刀宗绝矣,勿念勿寻。唯愿后世,莫开‘门’,莫修‘双极’。”

她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在寂静的荒丘上回荡。

秦无极的颤抖渐渐平息。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不是悲伤的泪,是记忆的泪,是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存在”的证明。他看着那具骸骨,又看看苏晚晴手中的羊皮,再看看自己颤抖的双手。

“一体……双魂……”他喃喃重复,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兄为忘情……弟为无极……实则一人……实则二人……”

“你想起来了?”苏晚晴轻声问。

秦无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想起来……是回来了。”他说,“二十年前,哥哥将魔念引走时,我的记忆也被封存了大部分。我只记得要找一个人,一个叫秦忘情的人,却不知道……他就是我,我也是他。”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骸骨前,跪下,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把刻着“情”字的刀。

刀在他触碰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清鸣。

不是痛苦的呻吟,是欢喜的鸣叫,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像失而复得的宝物。

“这二十年……”秦无极的声音哽咽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找哥哥,却不知道,我是在找自己失去的那一半。哥哥用他的身体封印了魔念,也用他的记忆封印了我的记忆。我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一把没有历史的刀。”

他抬起头,看向陆小凤,眼中终于有了人的情感——痛苦,悔恨,释然,还有深深的疲惫。

“所以你要找的秦忘情,就是你自己的另一半?”陆小凤问,虽然已经从羊皮文中知道了答案,但还是需要确认。

“是。”秦无极点头,“也不是。秦忘情是一个身份,是我和哥哥共用的名字。对外,我们是兄弟;对内,我们是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刀宗历代单传,不是因为没有传人,是因为……传人都是双魂之体。一体二魂,方能承受无极刀的极致刀意。”

陆小凤感到一阵眩晕。

一体双魂。兄弟实为一人。二十年前的走火入魔。哥哥牺牲自己封印魔念……

这一切太过离奇,太过诡异,但又太过合理——解释了为什么秦无极会失忆,为什么他要找秦忘情,为什么他的刀法有种“理所当然”却又“毫无牵挂”的感觉。

因为他的一半,本就该在那里。

“那现在……”陆小凤看向那具骸骨,“你打算怎么办?”

秦无极沉默了。

他看着骸骨,看着那把刀,看着羊皮上的文字,看了很久很久。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山去,暮色四合,荒丘上陷入一片深蓝的昏暗。远处的金陵城灯火更盛了,像一条地上的银河。

“哥哥用他的生命封印了魔念,也封印了我的记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了下来,但那种平静下,是深不见底的悲哀,“现在魔念已散,记忆已回,我应该……完成他的遗愿。”

“什么遗愿?”

秦无极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拿起那把刻着“情”字的刀,又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刀。两把刀在他手中,一左一右,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兄弟。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陆小凤和苏晚晴都没想到的事。

他将两把刀的刀柄相对,轻轻一碰。

没有声音,没有火花,但两把刀同时发出了柔和的光——不是金属的反光,而是一种内在的光,像月光,像星光,像灵魂的光。

光越来越亮,将秦无极整个人包裹其中。在光里,陆小凤看见了一个奇异的景象——秦无极的身影开始模糊,开始分裂,像水面上的倒影被石子打碎,碎成无数片,又慢慢重组。

重组成两个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都穿着青衫,都拿着直刀,都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但仔细看,能看出区别——左边那个的眼神温柔些,右边那个的眼神锐利些;左边那个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右边那个的嘴唇紧抿着。

“哥哥……”右边那个开口,是秦无极的声音。

“弟弟……”左边那个回应,声音和秦无极很像,但更柔和,更沧桑。

他们同时伸出手,握在一起。

手的接触处,光更盛了,亮得陆小凤不得不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时,光已经消散,荒丘上又恢复了昏暗。

秦无极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把刀。

但苏晚晴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因为她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的——秦无极用自己的修为,强行将一体双魂分离,让哥哥的灵魂短暂地显形,完成了最后一次对话。

然后,永远地消散了。

“他走了。”秦无极轻声说,不知是在说哥哥,还是在说自己失去的那一半,“二十年的封印,二十年的等待,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将两把刀并在一起,插进腰间——一把刀鞘刻着“情”,一把刀鞘空白。然后他转过身,看向陆小凤。

“第二刀,我输了。”他说。

“为什么?”陆小凤问。

“因为刀意不纯了。”秦无极苦笑——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有了记忆,有了情感,有了过去……刀就不再是纯粹的刀了。我不再是那个‘理所当然’的秦无极,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有故事的人,出刀就会有犹豫,有牵挂,有……破绽。”

陆小凤沉默了。

他知道秦无极说得对。武功练到极致,拼的不是招式,不是内力,是“心”。心纯则刀纯,心乱则刀乱。现在的秦无极,心已经乱了——被记忆搅乱,被情感搅乱,被二十年前的真相搅乱。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陆小凤问。

秦无极看向苏晚晴,眼中第一次有了温柔。

“陪她去一个地方。”他说,“父亲临终前交代的,要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然后……也许隐居,也许继续游历,也许……”他顿了顿,“去找那扇‘门’,看看哥哥用生命封印的,到底是什么。”

“我可以一起去吗?”陆小凤问。

秦无极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七日后,百花楼见。”他说完,走到苏晚晴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走吧,晚晴。二十年的债,还清了。现在,该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苏晚晴含着泪点头。

两人并肩走下荒丘,消失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

陆小凤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又看向那具骸骨。骸骨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白光,像在微笑,像在告别。

他弯下腰,捡起那卷羊皮。羊皮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刚才苏晚晴没有念:

“若见吾弟,转告之:无极为刀,忘情亦刀。刀本无情,人有情。愿弟此生,持刀护情,莫再为刀所困。”

陆小凤将羊皮仔细卷好,放入怀中。

风吹过荒丘,荒草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叹息,像低语,像二十年来未曾说出口的告别。

他转身,也走下了荒丘。

身后,龙王庙的废墟静静矗立,那具骸骨盘坐其中,膝上的刀已经不在,但那个“情”字,仿佛还刻在空气里,刻在时光里,刻在所有记得这个故事的人心里。

一体双魂,双生刀意。

哥哥以身为牢,封魔二十载。

弟弟以失忆为代价,寻找自己失去的一半。

现在,魔散魂归,记忆苏醒,但有些东西,永远回不来了。

就像那缕被斩落的头发,就像那尊倒塌的石像,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里的最后一次对话。

有些刀,斩的不是敌人,是自己。

有些情,忘的不是过去,是未来。

陆小凤走得很慢,走得很沉重。

他知道,七天后在百花楼,还有更多的谜题等着他——那扇“门”,那把钥匙,那个秦无极和苏晚晴要去取的东西。

但此刻,他只想回去,喝一坛酒,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