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熙陵怀古(1/2)

淳熙十六年暮春,会稽山(今浙江绍兴东南)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烟雨中。这里安葬着南渡后宋室追封的六位帝王,史称“宋六陵”。今日,这座平日里肃穆寂静的皇家陵园,迎来了两位身份特殊的祭奠者——即将禅位的太上皇孝宗赵昚,与早已退居德寿宫多年的太上皇高宗赵构。

一、 车驾入山

蜿蜒的山道上,仪仗绵延,旌旗在细雨中低垂。两辆装饰简朴而庄重的马车,前一后,碾过湿滑的石板路。前面的车中坐着赵构,他已年过八旬,精神却尚称健旺,闭目养神,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佛珠,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后面的车中,则是五十三岁的赵昚,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苍松翠柏,面色沉静,眼神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是他退位前,最后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前来祭陵。不同于以往庄严盛大的典礼,此次行程刻意低调,只带了必要的侍卫与内侍,仿佛只想在这片安息着列祖列宗的山林中,寻求某种内心的安宁,或是做一个无声的告别。

车驾在陵园神道前停下。两位太上皇——一位即将成为,一位早已是——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默契地摒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数名贴身侍从,沿着长长的神道,缓缓向永思陵(宋孝宗为高宗所建陵墓,象征性陵寝)及周边的永阜、永茂等陵寝走去。

二、 残碑旧事

细雨打湿了神道两侧斑驳的石像生,那些文武官、瑞兽,在雨水的浸润下,更显沧桑。赵昚在一尊残损的石马前停下脚步,伸手拂去碑座上的青苔与落叶。

“父皇可知,”赵昚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儿臣每次至此,总觉肩上沉重,似有万千目光自这山林间注视,令儿臣…不敢有片刻懈怠。”

赵构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那石马,淡淡道:“祖宗创业维艰,守成亦是不易。你能常怀敬畏之心,是好的。”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历经风波后的疏离。

两人继续前行,来到永阜陵(宋孝宗为宋徽宗衣冠冢所建)前。这里埋葬的,是那位艺术天才却命运悲惨的徽宗皇帝,赵构的生父,赵昚名义上的祖父。

望着那高大的封土堆和略显凄清的享殿,赵昚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多年的问题:“父皇,当年…靖康年间,您颠沛流离,于应天府即位时,心中是何所想?可曾…可曾立誓,必雪此耻,复此仇?”

赵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仿佛能借此冷却某些滚烫的记忆。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乱世之中,能活下来,能保住赵氏一脉不绝,已是上天垂怜…至于雪耻复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模糊,“时也,势也。非不欲也,实不能也。”

这话像是一盆温水,既不否认,也不激动,只是将那段血与火的历史,轻描淡写地归之于“时势”。赵昚听着,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他想起自己登基之初,何尝不是满腔热血,立志要超越这位养父,完成那未竟的中兴大业?

三、 无言松涛

祭奠的仪式在永思陵前举行,简朴而肃穆。香烛点燃,青烟袅袅,在细雨中盘旋上升,最终消散于苍茫的山色之中。赵昚亲自执爵,将清酒缓缓洒在陵前,然后深深叩拜。

当他抬起头时,目光掠过陵墓后方那片更加幽深的林莽,那里,是预留给他自己未来的陵寝位置。一股巨大的虚无感和强烈的遗憾,瞬间攫住了他。二十七年!他做了二十七年的皇帝,他努力过,挣扎过,他平反岳飞,他启用张浚,他锐意北伐…可最终,依旧困在这东南一隅,依旧要靠一纸和议来维系这脆弱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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