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陈亮三书(2/2)

朱熹来信,强调“三代以下”人心惟危,必须以“存天理,灭人欲”为根本,认为汉唐之君行事皆出于人欲私意,其功业不过是“暗合”天理,本身并无价值。

陈亮回信,言辞犀利地反驳:“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 他认为,义理就在事功之中,王道需通过霸道的事业来体现。“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 他主张“义利双行,王霸并用”,强调务实与事功,与理学空谈性命的风气形成了尖锐对立。

这场辩论,让陈亮的思想更加系统化,也让他“事功学派”领袖的地位更加稳固。他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是为这个萎靡的时代开出的一剂猛药。

四、 三上书剑

淳熙五年,陈亮再上《中兴论》,系统阐述其恢复方略,依旧泥牛入海。

淳熙十五年,年近五十的陈亮,带着他最后的希望,也是最为成熟的思考,第三次来到临安,呈上《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

这一次,他的笔触更加沉痛,分析也更为透彻。他痛陈偏安东南的危局:“陛下厉志复仇,至今凡二十有六年…而天下之势日以困竭,臣恐祖宗之积累不足恃也!” 他尖锐地指出,朝廷上下满足于“钱塘山水佳丽”的虚假繁荣,而不知“虏人陵侮之耻,国家覆亡之惧”。

他再次提出迁都建康,并详细分析了天下形势,认为“荆襄之地,自古用武之国”,当以此为恢复根本。他甚至大胆预言:“岂以堂堂中国,而五十年之间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 呼吁皇帝破格用人,提拔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豪杰之士”。

然而,此时的孝宗,早已被“符离之败”和朝堂内耗磨尽了锐气,禅位给光宗赵惇的心思已定。这份凝聚了陈亮半生心血的奏疏,递入宫中,依旧如同前两次一样,未能激起任何波澜。

五、 志士悲歌

三度上书,三度无果。陈亮站在临安城外,回望那片巍峨而沉闷的宫阙,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懑。他知道,自己的声音,终究未能穿透那厚重的宫墙,唤醒那个已然甘于偏安的王朝。

他想起与自己志同道合的辛弃疾,那位同样怀抱利器而无所施的战友,曾与他“鹅湖同憩,瓢泉共酌,长歌相答,极论世事”。两位失意的人杰,在江西的山水间,只能将满腔的恢复之志,寄托于词章唱和,相濡以沫。

“男儿到死心如铁!”陈亮喃喃自语,这是他赠予辛弃疾的词句,又何尝不是他自己一生的写照?尽管后来他在暮年意外考中状元,但那迟来的功名,于他恢复中原的毕生抱负,已无太大意义。

他最终病逝于赴任途中。这位一生以布衣之身纵横捭阖、三叩天阙、力主恢复的“狂生”,以其卓绝的才识、不屈的意志和悲壮的命运,为这个“残山剩水”的时代,写下了一曲最为激昂、也最为沉痛的思想者悲歌。他的呼声,虽未能改变南宋的国运,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那个时代沉闷的夜空,照亮了后世无数志士的心胸。

(第七卷 第十七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