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汴京梦华录(2/2)

文化的雅趣,则更多体现在士大夫的圈子里。相国寺的庙会,不仅是商品交易的集市,也是文玩字画、古籍碑拓的交流之地。文人墨客常流连于此,寻觅心仪的宝物。而在一些幽静的庭院内,三五知己,焚香品茗,赏玩字画,或即兴赋诗,或切磋琴艺,构成了汴京繁华喧嚣背后的另一重清雅世界。

汴京的岁时节令,如同一幅幅色彩浓烈的风俗画,将日常的繁华推向一个个高潮。

清明时节,城中万人空巷,纷纷涌向郊外。金明池畔,琼林苑中,踏青的人群摩肩接踵。池内正在举行盛大的“水嬉”(水上军事表演和水上杂技),战船竞渡,百戏竞呈,旌旗招展,鼓声震天。岸边则是各色饮食摊点,玉脍、鹅梨、甘蔗、冰雪凉水……应有尽有。皇帝有时也会驾临金明池,与民同乐,将节日的气氛推向。

七夕乞巧,中秋赏月,重阳登高……每一个节日都有其独特的仪式与活动。而最盛大的,莫过于元宵灯会。冬至过后,开封府便开始搭建巨大的山棚(灯山)。到了正月十五前后,整个汴京彻夜不眠,火树银花,亮如白昼。御街两廊,舞队百戏,奇术异能,歌舞曼妙。皇城门前更是设有巨大的“棘盆”,内燃巨烛,照耀天地。士女倾城而出,纵情游赏,即便闺中少女,亦难得地可以抛头露面,通宵达旦,谓之“放夜”。这种全民性的狂欢,展现了一个处于时代顶峰的文明所拥有的自信与开放。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下,敏锐的眼睛不难发现几丝不和谐的阴影。

漕运的繁荣,也意味着帝国对东南财富的依赖日益加深,漕运一旦受阻,京师便有断粮之虞。那些在码头辛苦劳作的厢军和雇工,收入微薄,仅能果腹,与城中一掷千金的豪奢形成刺眼对比。

瓦舍勾栏的喧嚣背后,是部分士大夫对“礼崩乐坏”、“世风日下”的深深忧虑。他们批评这种过度追求享乐的风气,消磨了人的志气,软化了社会的筋骨。

夜色渐深,喧嚣了一日的汴京渐渐沉寂下来。唯有酒楼妓馆的灯火依旧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更夫敲着梆子,走过空旷的御街。寒风吹过,卷起几张废弃的糖纸和落叶。

站在高处回望这座城市,它就像一个用金钱、物欲和才华共同编织的、无比精美的梦境。它拥有着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市政管理、最为活跃的商业经济和最为灿烂的市民文化。然而,这梦太过绚烂,太过依赖于内部精妙的平衡与外部持续的供养。任何一丝内里的动摇,或是外部突如其来的风暴,都可能让这纸醉金迷的盛景,在转瞬间,成为后人追忆中一段混合着惊叹与惋惜的华彩乐章。

(第三卷 第十八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