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汴京梦华录(1/2)

庆历七年的元宵方过,汴河冰层在春日暖阳下发出清脆的迸裂声,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舒展筋骨。自新政风波渐息,朝堂重归宁静,这座百万人口的帝都便以一种近乎忘情的姿态,投入到日常的繁华与喧嚣中。政治的潮水暂时退去,露出的是市井生活这片丰饶的海滩,细腻,生动,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蓬勃生机。

卯时正刻,里城万寿宫方向传来第一通晨钟,声震全城。如同接到无声的号令,汴京的脉搏骤然跳动起来。临河御街两侧,千家万户的铺肆卸下门板,灶膛里火光燃起,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食物的香味,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卖粥饭、煎饼、酸豏的小贩高声吆喝,声音此起彼伏,织成一张覆盖全城的声网。

州桥以南的街市最为稠密,车马拥挤,人流如织。脚店、酒肆、香药铺、绸缎庄鳞次栉比,彩楼欢门争奇斗艳。一家名为“曹婆婆肉饼”的食铺前,已排起长队,那刚出炉的胡饼,面皮焦黄,肉馅饱满,是寻常百姓和低阶官吏最爱的朝食。不远处,一个提着食盒的“闲汉”正快步穿行,他是“逐便”之人,专为不愿早起的官员或富户送去从正店买来的精细早点。

太阳升高些,各个行业的声象更加丰富起来。金银彩帛铺的伙计用鸡毛掸子轻轻拂去柜台上的灰尘;果子行的商人仔细检查着从南方漕运而来的柑橘、荔枝的鲜度;说书先生已在“瓦子”里摆开架势,醒木一拍,开始讲述《三国志》或《李白醉草吓蛮书》的故事;而街角剃剪刀子的、修扇子的、补锅的手艺人,也各自寻了位置,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营生。这座城市就像一个无比精密的器械,每一个齿轮都在自己的轨道上顺畅运行,共同演奏出一曲宏大而和谐的市井交响。

经济的活力,如同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这“四水贯都”的脉络,滋养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肌体。其中,汴河作为连接南北的大动脉,地位最为显赫。

站在虹桥之上俯瞰,但见漕船云集,舳舻相接。来自江淮的稻米、沿海的鱼盐、两浙的丝绸、福建的茶叶、川蜀的药材……帝国四方物产,皆由此源源不断输入京师。码头上,赤膊的苦力喊着号子,将沉重的货包卸下;牙人(中介)与客商高声议价,袖管里的手指在无声地变换着数目;税吏拿着簿册,仔细核对着货物,确保朝廷的商税颗粒归仓。空气中混杂着河水、汗水和各种货物的气味,形成一种独属于汴河码头的、生机勃勃的浑浊。

商业的繁荣催生了金融的创新。在城西的交子务附近,已可见到早期纸币“交子”在部分大额交易中流通的雏形。而更多的,是遍布全城的质库(当铺)和金银彩帛铺提供的抵押、兑换服务。资本的暗流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悄然涌动,支撑着地面上那令人目眩的消费与享乐。

若论汴京风流之最,莫过于遍布全城的“瓦舍勾栏”。这里是市民娱乐的中心,也是世俗文化绽放异彩的舞台。

走进桑家瓦子,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数十座大小勾栏(演出棚)林立其间,鼓乐笙箫,说唱喧哗,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一座最大的勾栏内,正上演着新编的杂剧《目连救母》,演员扮相夸张,插科打诨,时而引得观众哄堂大笑,时而又因感人情节而唏嘘落泪。隔壁的勾栏里,一位女艺人正唱着诸宫调,嗓音清越,旋律婉转,讲述着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

另一边,是杂技、幻术的天地。吞铁剑的、吐烈火的、走索的、蹴鞠的,各种惊险奇绝的表演,引来围观者阵阵喝彩。还有那说诨话(类似相声)的,学乡谈(模仿各地方言)的,表演影戏(皮影戏)的……百戏杂陈,令人应接不暇。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皆可在此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暂时忘却生活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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