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荒台鬼戏》(1/2)
民国二十三年,我在湘西边境的茶峒镇当货郎,靠挑着担子走村串寨讨生活。入秋后的一个傍晚,我赶山路往回走,忽然听见山坳里传来锣鼓声,叮叮当当的,混着咿咿呀呀的戏腔,在空荡的山谷里飘得很远。
那地方叫“落马坡”,三年前出过一场大火,山下的戏班棚子被烧得精光,班主和十几个戏子全没跑出来,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往那儿去,都说夜里能听见哭腔。我心里发毛,本想绕路,可担子上的货快卖完了,只剩最后一包针线要送到坡下的王家坳,只能硬着头皮往山坳里走。
越靠近声音来源,空气越冷,明明是初秋,却冻得人骨头疼。转过一道弯,我看见山坳里立着个戏台,是用竹子和破布搭的,褪色的蓝布幔帐垂在两边,被风刮得哗啦响。戏台下面空荡荡的,一个观众都没有,可台上却亮着灯,三四个戏子穿着戏服在唱,水袖甩得翻飞,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红的像血,白的像纸。
我躲在树后面看,越看越不对劲。那戏服看着眼熟,分明是三年前被烧死的“庆春班”的行头——当年我还在茶峒镇的戏楼里看过他们演《霸王别姬》,班主的女儿苏玉容演虞姬,穿的就是台上那件绣着凤凰的白戏服。可苏玉容不是在火里烧死了吗?
台上的虞姬正唱到“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声音又细又软,跟苏玉容生前一模一样。我揉了揉眼睛,想看清她的脸,可油彩太厚,只看见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井,直勾勾地盯着我藏身的方向。
突然,锣鼓声停了。台上的戏子全不动了,就像被定住的木偶,只有虞姬还站在台中央,慢慢转过身,对着我这边鞠了个躬:“台下的客官,既然来了,何不上来喝杯茶?”
我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想跑,可担子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拽都拽不动。这时,从戏台后面走出来个穿青布长衫的人,留着山羊胡,是庆春班的班主苏老班主——他左脸有道疤,是当年唱武生时被刀划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小老弟,别跑啊。”苏老班主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我们班子好久没见着活气了,你来了,正好凑个场子。”
他挥了挥手,两个穿黑衣服的戏子从后台走出来,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我想喊,可嗓子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那戏子的手冰凉,摸上去像块铁,而且胳膊上的皮肤皱巴巴的,像是贴了层纸。
被架到戏台边时,我才看清台下的情况——原来不是没人,戏台下面的草垛上坐着十几个“观众”,全是些破破烂烂的稻草人,身上套着人的衣服,脸上贴着黄纸剪的五官,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黑黢黢地对着戏台。
苏老班主把我按在最前面的板凳上,递过来一杯茶。杯子是粗瓷的,边缘缺了个口,里面的茶水黑乎乎的,飘着一层油花,闻着像腐叶的味道。“喝了这杯茶,就是我们的贵客了。”他盯着我,眼睛里没有光,“等会儿看完戏,帮我们传个话,就说庆春班还在,还等着人来看戏呢。”
我不敢接茶杯,手一个劲地抖。台上的虞姬又开唱了,这次唱的是《鬼怨》,讲的是冤死的戏子找仇人索命的故事。她的水袖甩得越来越快,戏服上的凤凰像是活了过来,翅膀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唱到“恨难消,仇难报”时,她突然把水袖往我这边一甩,一道白影“呼”地擦着我的脸飞过,钉在我身后的树上——那根本不是水袖,是一截人的手腕骨,上面还缠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我吓得差点晕过去,突然听见身后的稻草人动了。转头一看,最边上的那个稻草人慢慢站起来,身上的破衣服往下掉,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是烧焦的骨头,肋骨一根一根的,像晒干的柴火。它的头歪了歪,黄纸剪的脸掉下来,露出里面一个烧得变形的骷髅头,眼窝深处闪着绿光。
“客官,看戏啊。”稻草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我们等了三年,终于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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