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借寿》(2/2)
刘建军慌忙套了车,要送小虎去镇上的医院。刘老栓站在旁边,看着孙子烧得通红的小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慌。他想起梦里青衫老头的话,想起那截蓝布条,突然觉得后脖颈子冒凉气。
“爹,你站着干啥?快来搭把手!”刘建军喊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真的比昨天有力气了,捏拳头的时候,指节还能发出点响声。
小虎在医院躺了三天,一直昏迷不醒。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说是“突发性急病,器官在衰竭”。秀莲眼睛哭肿了,刘建军蹲在医院走廊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头发白了好几根。
刘老栓在家里坐不住。他觉得身上越来越有劲,能自己走到院子里晒太阳了,甚至能拿起墙角的锄头,比划着锄地的动作。可每多一分力气,心里的那个疙瘩就大一分,小虎昏迷的脸总在他眼前晃。
第四天夜里,他又去了老槐树下。风更大了,吹得树枝乱晃,像无数只手在抓挠。他跪在树根前,用手拼命刨土,指甲缝里全是泥,磨出了血也不觉得疼。
终于摸到了那个蓝布条。他把它挖出来,扯断缠在上面的头发,扔进嘴里嚼了嚼,又呸地吐出来。他抱着老槐树的树干,老泪纵横:“我不借了……把寿数还给他……我活够了……真的活够了……”
他不知道自己念叨了多久,直到天快亮时,才拖着身子回家。
第二天中午,医院打来电话,说小虎醒了,烧退了,能喝水了。秀莲在电话里哭着说“是老天爷保佑”,刘建军在旁边一个劲地说“谢谢爹,肯定是您在家烧香起作用了”。
刘老栓挂了电话,走到炕边躺下。浑身的疼又回来了,比以前更厉害,像有无数把小刀子在割。他闭上眼睛,听见窗外的麻雀在叫,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牵着马,走在戈壁上,太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笑了笑,觉得这就够了。
三天后,刘老栓走了。临死前他很平静,让刘建军把那盆枯了的仙人掌埋在老槐树下。“跟树作个伴,”他说,“别再想着借啥了,自己的日子,够数。”
后来有回,秀莲跟人闲聊,说小虎醒的那天早上,她好像看见公公跪在老槐树下,对着树说话,头发上全是露水。刘建军听了,没说话,只是往老槐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给爹的坟头添了抔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