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红胭脂》(2/2)

就在这时,遗体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瞳孔慢慢聚焦,竟然看向了我手里的化妆包。我吓得腿软,差点坐在地上,耳边传来个细细的声音:“帮我……涂口红……”

是那个影子的声音!我颤抖着拿起化妆包里的口红,旋出膏体,刚要碰到遗体的嘴唇,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家属来了。我赶紧把口红塞回包里,站起身时,发现遗体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却带着点笑,像是满意了。

家属是个老太太,头发花白,一进化妆间就哭:“我的阿薇啊,你怎么就走了呢,你等的人还没回来啊……”她哭着哭着,突然抓住我的手,“姑娘,你看见阿薇笑了吗?她刚才是不是笑了?”

我点点头,老太太反而不哭了,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这是阿薇失踪前写的,说要是她走了,让我把这个交给帮她化妆的人。”我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和照片背面一样,写着:“江边老树下,有我没说完的话。”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闭上眼就看见镜中那个涂口红的影子,还有阿薇指甲缝里的红膏体。我翻出外婆的旧相册,里面果然有张老照片:外婆和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一起,女人眼角有颗朱砂痣,手里拿着的,正是我妆匣里那盒红胭脂。照片下面写着:“阿薇师妹,民国二十五年秋。”

民国二十五年……距今快一百年了。那现在躺在化妆间的,又是谁?

第二天一早,我忍不住去了江边。雪已经停了,江风刮得人脸疼,岸边的老树下积着厚厚的雪,树身上刻着两个字:“阿薇”,旁边还有个模糊的“明”字。我蹲下身,用手扫开雪,发现树根下埋着个东西——是个红色的化妆盒,和我给阿薇用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打开化妆盒,里面除了支口红,还有封信。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很清晰,是写给一个叫“明”的男人的:“明哥,我等了你三年,他们说你在战场上死了,可我不信。我买了新的口红,等你回来,我就涂给你看,然后我们就结婚。可昨天我看见你了,你身边有个穿洋装的女人,你说你不认识我……”

信写到这里就断了,信纸末尾沾着点暗红的印记,像是泪痕,又像是血。我拿着信,突然明白过来——民国时的阿薇,是因为等不到心上人,又看见他有了新欢,才上吊自杀的;而现在这个阿薇,恐怕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死在江边的。她们都叫阿薇,都爱漂亮,都在等一个叫“明”的男人,连死的时候,都睁着眼睛,想等那个人来看最后一眼。

我把信放回化妆盒,埋回老树下,刚站起身,就看见个穿白裙的女人站在江对岸,眼角有颗朱砂痣,正对着我笑。她手里拿着支口红,涂得很艳,风一吹,她的影子慢慢变淡,像融在江雾里。

“谢谢你。”她的声音飘过来,很轻,却带着点释然。

我回到殡仪馆时,化妆间里的镜子已经擦干净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妆匣上,那盒红胭脂的盖子开着,里面的胭脂粉泛着柔和的光,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刺眼的艳。护工告诉我,阿薇的家属已经来把遗体接走了,下葬的时候,家属把那个红色的化妆包一起埋了,说让她带着自己的化妆品,走得漂亮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化妆间看见过奇怪的影子。只是每次打开外婆的妆匣,看见那盒红胭脂,我都会想起那两个叫阿薇的女人,想起她们眼角的朱砂痣,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

有时候我会想,或许每个不肯闭眼的逝者,都藏着个没完成的心愿。而我们这些入殓师,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把妆化好,让他们带着最后的体面,去见那个想见的人。

后来,我在妆匣里放了一支新的口红,红色的,和阿薇用的那支很像。我想,要是再遇到像阿薇这样的逝者,我一定用她喜欢的口红,帮她涂得漂漂亮亮的,让她笑着走。

毕竟,谁不想带着最美的样子,去见心里最牵挂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