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尸泥镜》(2/2)

我抓起桌上的蜂蜜罐——就是妹妹临走时给我的那个。罐底果然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下面还划着三道杠,像个没写完的“三”。我忽然想起,王老板的工厂就在城郊河边,而他的车牌号最后三位就是“333”。

眼角的尸泥还在发烫,镜子里开始出现别的影子。有穿寿衣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缝扣子,有缺了条腿的男人在地板上找鞋,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像在看个闯入者。我知道这是尸泥的副作用,它不仅能让你看见想见的魂,还会把附近的孤魂野鬼都招过来。

我冲到卫生间,用肥皂拼命搓眼角的尸泥,可那黑褐色的印子像长在了肉里,怎么都洗不掉。镜子里的影子越来越多,挤得满满当当,有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甚至伸手想摸我的脸,冰凉的指尖擦过我的皮肤时,我打了个寒颤。

“别擦了。”阿婆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把艾草,站在玄关处,身后的影子被走廊的月光拉得很长,“尸泥沾了阳气,要七天才能消。这七天里,你得带着它,直到把该做的事做完。”

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桃叶和糯米:“挂在脖子上,能挡挡那些不相干的东西。记住,别跟镜子里的影子说话,尤其是穿黑衣服的。”

接下来的七天,我成了刑警队的“线人”。凭着镜子里看到的画面和蜂蜜罐上的线索,警方很快在王老板的工厂仓库里找到了账本,上面记着他掺假和威胁员工的证据。逮捕他那天,我站在警戒线外,看见王老板被押出来时,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

第七天夜里,我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眼角那圈淡下去的印子。镜子里的妹妹又出现了,这次她穿着干净的白裙子,手里捧着罐真正的野蜂蜜,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哥,谢谢你。”她把蜂蜜罐递过来,罐口的甜香真实得不像假的,“我可以走了。”

“去哪里?”我忍不住问。

“去采真正的蜂蜜啊。”她转身往镜子深处走,身影渐渐融进一片白光里,“那边的野蔷薇开得可好了。”

眼角的尸泥彻底消失时,镜子里的影子也都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个空蜂蜜罐,罐底的“王”字还在,像个被戳破的谎言。

后来我去给阿婆送陶罐,她正在摊前缝件小小的寿衣,针脚细密得像蛛网。“那罐尸泥,”她头也不抬地说,“是二十年前那个戏子的。他亡妻是我的老主顾,临死前说怕丈夫想不开,托我留着这东西,万一哪天他太想她了,也好让她跟他说句‘好好活’。”

我看着摊柜上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忽然明白,有些禁忌之所以存在,不是为了阻拦,是为了让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做完的事,能有个机会,穿过阴阳两界,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

踏出后街之际,狂风裹挟着阿婆的蓝布幌子,“百年好合”四个大字在夕阳余晖中摇曳。我轻抚着脖颈上的香囊,里面的桃叶摩挲作响,仿若有人在耳畔轻声呢喃:“莫回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