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2)

这天半夜,张翠兰突然发疯似的砸门,王建国开了门,看见她头发散乱,眼睛瞪得溜圆:“她在我枕头底下塞槐花!全是刺!扎得我脖子疼!”

王建国往她脖子上看,果然有几道红痕,像被什么东西抓过。他没说话,转身去了娘的老屋。屋里积着灰,墙角的木箱还锁着,那是娘装针线和旧物的箱子。他想起小时候娘总把糖块藏在里面,等他放学回来偷偷塞给他。

张翠兰追过来,看见他要撬锁,扑上来就抢:“你翻什么翻?老东西能有什么好东西!”两人拉扯间,木箱“啪”地掉在地上,锁扣崩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裳,一沓用红绳捆着的毛票,还有个铁皮盒。王建国打开铁皮盒,里面是半包硬糖,糖纸都泛黄了,还有张纸条,是娘歪歪扭扭的字:“给建国留的,他爱吃。”

张翠兰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指着墙角说:“她在那儿……她盯着我笑……”

王建国抬头,只看见墙角结着的蛛网,网眼里沾着片干槐花。他突然想起,张翠兰总说娘偏心,有好吃的只给儿子,其实娘每次做槐花糕,都会偷偷给张翠兰留一碗,怕她不好意思吃,就藏在灶膛后面。

“娘从来没怪过你。”王建国的声音发哑,“她那天弥留之际,还拉着我的手说,翠兰嫁到咱家受委屈了,让我好好待你。”

张翠兰愣了愣,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哭得浑身发抖。她想起刚嫁过来时,娘在冬夜里给她焐脚;想起她生娃时,娘在产房外守了三天三夜;想起去年她回娘家,娘偷偷往她包里塞了二十块钱,说“别让建国知道,给你买根红头绳”。

那天之后,张翠兰像变了个人。她每天都去娘的老屋擦擦桌子,把那半包硬糖放在窗台上,说“娘,糖没化,您尝尝”。夜里再也没听见她惊叫,倒是王建国偶尔听见她在厨房,边蒸槐花糕边念叨:“娘,今天糖放多了,您别嫌甜。”

清明那天,张翠兰去上坟,烧了件新做的蓝布衫。火苗舔着纸衣,她蹲在坟前说:“娘,以前是我不好,您别往心里去。等明年槐花开了,我再给您蒸糕。”

风裹挟着槐花瓣徐徐飘来,静静地落在坟头的青草上,宛如谁在轻声叹息。王建国立于远处凝视着,蓦然间感到,娘似乎从未离去,她就隐匿在那槐花香中,在张翠兰蒸糕的热气里,于这个家中,安然沉稳地栖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