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向光求生(2/2)
纯粹的力量。
……
醒了。
醒过来了。
不是梦。
却像是浮生一梦。
……
我,胡桃·冯·斯卡雷特,亲手斩断了与过往的一切牵连,成了这座名为“梦幻馆”的洋馆里,一个没有过去、也不必追问未来的住客。
我向这里的主人,风见幽香大人,明确地、反复地表达过我的决心:我将永远是梦幻馆的一员,绝无二心。
“胡桃?又在对着窗户外面发什么呆呢?再不去‘血之湖’那边当值,小心幽香大人生气哦。”
是艾丽的声音。艾丽,名义上是梦幻馆的门卫,手里总提着那把看起来比她本人更醒目的巨大镰刀,搞不清究竟是镰刀重要还是门卫的职责更重。不过,她算是我在这里除了幽香大人之外,最熟悉、打交道也最多的家伙了,虽然她说话有时候真挺气人。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我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习惯性地顶了回去,“我可是血族诶,不靠吸血补充点‘养分’,光吃饭哪有力气干活?你再催,小心我哪天真忍不住对你动手。”
“哎呀,我好怕哦~”艾丽笑嘻嘻地扛着镰刀走开了。
日子就在这样拌嘴和重复的馆务中,一天天滑过去。我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变得模糊。后来,我断断续续地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外界的消息,说是斯卡雷特家族在维奥……维奥莱特·斯卡雷特的手上,终于稳住了阵脚,逐渐恢复了元气。
他到底还是做到了。
可我呢?我已经没有面目,也没有资格再回去了。当初是我抛下了他一个人,选择了苟活。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那些或许还记得“胡桃”这个名字的同族眼前?更何况,幽香大人恐怕也不会允许吧。
那把后来被勉强修复好的伞——维奥当初作为礼物送给我的那把——为了表明我彻底斩断过去的决心,我把它拿到了幽香大人面前。
“幽香大人,”我把伞双手递上,“这个……我想交由您保管。”
她当时正侍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微型太阳花,闻言只是侧过脸,目光平静地扫过我手中的伞,然后又落回我的脸上。
“这是将它交给我保管的意思吗。我并不接受哦?”
我愣住了。
“属于你的东西,终究是你的。无论是想珍藏,还是想丢弃,决定权都在你自己手里。”她拿起一旁的水壶,慢条斯理地给花朵浇水,“当然,如果这么做只是为了向谁证明些什么——向我,向你自己,或者向已经不在这里的某个人——那便尽管去做吧。我不会阻拦。”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然后把选择权完全抛回给我。
我还是去做了。我把那把伞收了起来,最后放在了连我自己都渐渐遗忘的、洋馆某个偏僻房间的角落。我的过去,对我而言就像一场最好永远不要再记起的噩梦。我让自己沉浸在这种规律到近乎麻木的馆内生活中,不再去回想,不再去触碰。就当那个名为“胡桃·冯·斯卡雷特”的吸血鬼,已经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再次见到维奥莱特,是在魔界举办的宴会上。他过得很好,早就走出了当年的阴霾,眉眼依稀还是旧时模样,但那种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总能乐观看待一切的劲头,好像一点没变。后来,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庭。这样也好。
如果……我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的话——
他不见了。
不,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他……离开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站在梦幻馆华丽的回廊里,四周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花海在微风里轻轻摇曳。我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该做什么反应,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得做点什么。我必须做点什么。
就像当年跌跌撞撞逃进这片花海时一样,凭着那股近乎本能的冲动,我决定了我的行动。
“你真的打算告诉幽香大人你要离开的消息吗?”艾丽拦在我面前,脸上的嬉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肃,“你想过幽香大人知道这件事后,可能会怎样吗?”
“胡桃小姐,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卡娜也飘了过来,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吵闹的她,此刻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非走不可?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呀!”
“三思哦~”路过的幻月停下脚步,语气悠长。
“请三思。”紧随其后的梦月言简意赅。
最终,我还是站在了幽香大人面前。
洋馆之内,她正坐在惯常的位置上,午后斜阳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我说了什么?具体怎么说的?那段记忆后来变得异常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浓雾。只记得,我语无伦次地表达了我的决定,我的理由(尽管那些理由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然后等待着——或许是斥责,或许是冰冷的拒绝,或许是其他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
幽香大人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茶杯里微微晃动的液面,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值得探究的奥秘。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窒息。她周身那平和却无处不在的存在感,此刻像无声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我的勇气。
最终,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离开了梦幻馆。
是的,逃离。我背叛了接纳我的幽香大人,背叛了梦幻馆里这些年来相处的大家,只为了我那非做不可、却很可能毫无意义的事情——而事实证明,我最后确实什么也没能做到,什么也没能挽回。
为什么当初要逃呢?
那个最初的夜晚,一切悲剧的开端……记忆的闸门终于被冲垮,狰狞的画面汹涌而出。
血月之夜。因为一些琐事,拿着维奥送的礼物的我,偶然经过了族长房间外的长廊。本该紧闭的房门,却漏出了一丝缝隙,里面传出的……是此时不该存在的、细微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还有极其压抑的、属于同族的痛苦闷哼。
鬼使神差地,我凑近那道缝隙。
然后,我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白天还因身体不适而闭门谢客的族长,此刻正伏在一个此时已然失去声息的同族颈边,贪婪地吞噬着。月光透过窗户,将他嘴角残留的暗红和他眼中那非人的、混乱而饥渴的红光,照得清清楚楚。
不止一个。
那是针对于我们的——
狂宴。
我惊骇之下,弄出了一点声响。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穿透门缝,精准地锁定了我。那双眼睛里,属于族长的威严和属于怪物的狂乱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
我转身就逃,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可即便如此,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维奥!告诉他!
我找到了他,语无伦次地、颠三倒四地把看到的一切和平日里对族长一些异样的观察说了出来。我是在诋毁他的父亲,是在指控一族之长变成了嗜杀同族的怪物。
可维奥莱特听完,脸上没有立刻浮现出暴怒或玩笑似的笑容。他沉默了片刻,那种沉默沉重得让我心慌。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
“我知道了,胡桃阿姨。”他声音异常清晰,“你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用管我,我能解决这些的。”
他甚至没有质问我话语的真实性,就这么相信了我。
然后,追兵就来了。来得那么快,那么急。
“胡桃阿姨,可一定要活下去啊。”他就那么,毅然决然地将我推向一旁的密道。
混乱中,我对他喊了什么?
记不清了。只记得——
我逃走了。
我抛下了他一个人,面对着那突如其来的、来自至亲的疯狂与背叛。
只是为了——
“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