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因果茶馆（2/2）

苏清寒回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执念本就不是命，是结。我们只是帮他们解开结而已。”她伸手拂过忘忧草的花苞，“就像这草，它要开花，是命；但能不能熬过寒冬，要看有没有人给它浇水。”

林风笑了笑，刚要说话，风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的清脆，这次的响声带着股寒意，像是有冷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他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个戴斗笠的客人，斗笠的边缘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穿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的下摆沾着些墨绿色的泥点，散发着股潮湿的腥气。

客人没说话，径直走到最角落的桌子坐下，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他将斗笠往桌上一放，露出双苍白的手，手上戴着双黑色的皮手套，指尖处隐隐透出红光，与林风昨夜在庆典上见到的第十世盏魂碎片气息同源。苏清寒端着茶杯走过去时，脚步顿了顿，指尖的净世纹微微发亮——这人身上的气息，与往生谷的瘴气如出一辙。

“掌柜的，”斗笠客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听说你们这儿，能解所有执念？”

林风的目光落在他搭在桌沿的手上，手套的指缝里渗出丝暗红色的液体，滴在桌面上，瞬间凝成颗小小的血珠，血珠里映出张模糊的脸，像是在哭泣。“解不了所有，”他淡淡道，“只能解愿意被解开的。”

斗笠客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从怀里掏出块琉璃碎片，放在桌上。碎片比昨夜庆典上炸裂的更小，却泛着更浓郁的红光，里面裹着的影子似乎长大了些，不再是蜷缩的孩童，而是个低头哭泣的少女模样，她的手腕上缠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隐没在黑暗里。“那这个呢？”他将碎片往林风面前推了推，指尖的红光与碎片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她愿意被解开吗？”

苏清寒的指尖猛地收紧，净世纹亮起的瞬间，碎片里突然传出凄厉的哭喊，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其中最清晰的那道，竟与她自己的声音有七分相似——那是她当年斩除恻隐之心时，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是她以为早已被磨灭的、属于“人”的情感。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板凳上，发出“哐当”一声。

“往生谷的蛊虫，快织成网了。”斗笠客站起身，斗笠的阴影扫过桌面，碎片突然化作道红光，钻进他的手套里，消失不见。他的声音里带着种恶意的愉悦，“她在等你，苏清寒。她在等你……记起被你亲手斩断的疼。记起你为了成为天道，舍弃的那些东西。”

他转身离开，风铃在他身后急促地响着，像是在预警。林风追到门口时，只看见街角处有道黑影融入暮色，空气中留下缕极淡的香气，是忘川河畔的“离魂草”——这种草能勾起人最深的恐惧，常被用来炼制迷药，更能放大修士心中的负面情绪，让其陷入自己编织的幻境。

“他知道我的身份。”苏清寒走到他身边，指尖冰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也知道……那缕恻隐之心的事。”她一直以为，当年斩除七情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却没想到会被人当众揭开，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痛苦，像被撕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林风握住她的手，守盏纹的金光缓缓注入她体内，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他低头看向桌面，斗笠客坐过的地方，留着道极淡的划痕，像个简化的“谷”字，旁边还画着只扭曲的蛊虫，虫身缠着线，线的尽头，是个模糊的“寒”字——那是苏清寒的本名，除了林风，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

后院的忘忧草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三颗花苞“啪”地绽开，花瓣是极淡的青色，像用晨雾织成的，花心处却泛着丝微红，像被染上了血。苏清寒走过去，指尖刚触碰到花瓣，花心的红光突然暴涨，映出幅一闪而逝的画面：往生谷的瘴气中，无数往生蛊正往块巨大的琉璃碎片上爬，碎片里的少女影子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那些蛊虫，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流出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在碎片上凝成红色的纹路。

“他在引我去往生谷。”苏清寒收回手，声音里带着凝重，“他想让我在那里，重新经历一次斩除七情的痛。他想让我记起那些被我舍弃的情感，然后……被执念吞噬。”

林风从灶台后拖出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剑鞘是用凡界的桃木做的，已经有些开裂，露出里面的剑身，剑身上的缺口都带着记忆的温度——这是当年他在凡界小镇当铁匠时打的第一把剑，后来随他历经九世，陪他斩过妖，救过人，也受过伤。他将剑靠在门边，抬头望向天边的守世星，星辰的轨迹比昨夜更亮了些，像是在指引方向。

“那就去。”他拿起水壶，往忘忧草的根部浇了些忘川河水，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有些痛，记起来了，才能真正放下。当年你斩除七情，是为了变强；现在我们回去，是为了把它们找回来。”

苏清寒看着他，眼底的凝重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种坚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净世纹与守盏纹交相辉映，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好，我们一起去。”

月光爬上窗台时，茶馆的灯还亮着。林风在柜台后磨剑，磨刀石摩擦剑身发出“沙沙”的声响，火星溅落在地上，像散落的星辰。苏清寒坐在旁边，指尖在茶杯上画着符，符咒的纹路与忘忧草的花瓣脉络渐渐重合，形成道复杂的阵法，能暂时压制往生蛊的怨气。角落里的桌子上，那道“谷”字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个无声的邀约，也像个张开的陷阱。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往生谷，墨绿色的瘴气中，那块巨大的琉璃碎片正缓缓转动，碎片里的少女影子睁开眼睛，瞳孔是纯粹的红色，与百年前苏清寒斩除七情时，眼中闪过的决绝一模一样。碎片周围，无数往生蛊正编织着张巨大的网，网上缠着各色的怨丝，有修士的不甘，有凡人的悔恨，还有……苏清寒当年亲手斩断的、属于“寒”的记忆碎片。网的中心，隐隐有个模糊的黑影，正随着碎片的转动，渐渐凝聚成形。

夜风吹过轮回茶馆的窗棂，带来忘川河的水汽，檐下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未完的故事。灶台上的铜壶已经凉了，壶底残留的茶渍，映出片模糊的星空，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正朝着往生谷的方向，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