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因果茶馆(1/2)
落霞镇的晨雾带着露水的湿润,漫过轮回茶馆的门槛时,被檐下的铜铃筛成细碎的光点。林风正蹲在灶台前生火,竹制的火箸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挑起半干的柴禾塞进灶膛,火苗“噼啪”窜起,映得他侧脸的守盏纹微微发亮。灶台上的铜壶已经冒起了白汽,壶嘴喷出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成水珠,顺着木框蜿蜒而下,像谁在玻璃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河。
“水开了。”苏清寒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她正用软布擦拭着一排粗陶茶杯,指尖拂过杯沿时,净世纹泛起淡青色的光晕,将杯上的茶渍涤荡得干干净净。柜台后的博古架上,摆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半块刻着符咒的玉佩、生锈的铜锁、缠着红线的稻草人,都是客人们留下的执念载体,每样东西旁边都贴着张小纸条,写着存放的日期和主人的名字。后院传来窸窣响动,是那株忘忧草在晨光里舒展叶片,昨夜林风以心头血浇灌后,草叶间已结出三颗饱满的花苞,像缀着三颗小小的青琉璃,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金光。
“来了。”林风直起身,往铜壶里续了些忘川河水——这是他清晨特意去忘川河畔取的,水里面还浮着几星从天上落下来的光屑,是九世记忆化作的星辰碎片。他刚把水壶放在炉上,就听见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一串清脆的响声撞碎了晨雾,第一个客人推门而入。
来者是个穿灰布道袍的老修士,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布包边角磨得发白,露出里面的粗麻衬里。他进门时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喘了半天才站稳,往临窗的桌子走时,布包撞到桌角,发出“哐当”一声,像是有硬物在里面滚动。坐下时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掌柜的,来壶‘解尘’。”
苏清寒将茶杯摆上桌,目光在他布包上停顿了一瞬。布包缝隙里露出半根桃木剑穗,穗子上缠着缕极细的黑线,正随着老修士的呼吸微微颤动——那是执念凝结的怨丝,源头在修真界的“锁妖塔”方向,怨丝的末端泛着淡淡的魔气,与三百年前魔尊残魂的气息隐隐相合。
“道长这是……”林风沏茶的手顿了顿,紫砂壶在他掌心转了个圈,碧绿色的茶汤注入粗陶杯,腾起的热气里飘着股清苦的药香,“遇上解不开的结了?”
老修士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滑过喉咙,他却像是没尝出味来,只是盯着杯底残留的茶渍发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突起:“三百年了,我总想着把那只狐妖放出来,可她当年害了我师门七十二人,我又不能放……”他从布包里掏出块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着只蜷缩的狐狸,狐狸的眼角处有道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摔过,“这是她当年送我的,我总觉得她有苦衷,可每次靠近锁妖塔,就听见师门的冤魂在哭……”
茶渍在杯底缓缓晕开,浮现出幅模糊的画面:三百年前的锁妖塔下,年轻的修士偷偷给塔内的狐妖递桂花糕,狐妖化出的少女模样梳着双丫髻,正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触碰到他的手时,耳尖微微发红;而塔外的暗处,几个黑衣人正往塔上贴符咒,符咒的纹路带着魔气,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那是魔尊残魂的手笔,当年的屠杀根本不是狐妖所为,而是魔尊为了激怒修士,故意嫁祸给她。
“你看。”林风将茶杯转了个方向,让茶渍正对老修士,“有些结,不是解不开,是被人系了死扣。”
老修士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死死攥住玉佩,指节泛白。玉佩上的裂痕突然渗出淡红色的光,与茶渍里的画面呼应,三百年前的真相如潮水般涌入他脑海:他想起狐妖曾在月圆夜偷偷告诉他,塔下有异动;想起屠杀发生的前夜,他看见黑衣人进了师门后山;想起狐妖被锁进塔时,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他忽然起身,往柜台上拍了块灵石,灵石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转身就往外跑,布包里的桃木剑穗上,那缕黑线正一点点消散,化作星点微光:“我要去锁妖塔!我要去告诉她……我信她!”
林风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头时看见苏清寒正望着后院的忘忧草,花苞上的青光又亮了些,其中一颗花苞的花瓣已经微微张开,露出里面淡金色的花蕊。“看来‘真心’不止能浇花。”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香,“刚才那老修士的执念,散了三成。”
苏清寒靠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腕间的守盏纹,那纹路在晨光下泛着温暖的金光:“可往生谷的瘴气,又重了些。”昨夜她以净世之力探查时,发现谷中的往生蛊已能编织简单的幻象,有修士误入谷中,竟对着瘴气喊“师尊”——那是他当年没能救下的师父,执念被蛊虫啃噬后,反而成了滋养怨力的养料,“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往生谷的瘴气就会蔓延到周边城镇。”
风铃再响时,进来个穿锦缎长袍的中年男人,面色蜡黄,眼角带着泪痕,腰间的玉佩用金线缠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进门就往最中间的桌子走,坐下时动作急切,差点带翻了旁边的板凳。“掌柜的,来壶‘归乡’。”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话时总忍不住往门外看,像是在等什么人。
林风认出他是天楚王朝的富商王元宝,十年前为了在西域开辟商路,把年幼的女儿寄养在江南的亲戚家,去年冬天女儿染了风寒,等他从西域赶回来时,孩子已经下葬了。他手里攥着个布偶,是当年女儿最喜欢的,布偶的胳膊断了一只,用红线草草缝着,看得出被人反复摩挲过。
“我总觉得她在怪我,”男人的声音发颤,布偶的衣角被他攥得发皱,“她病的时候,我还在跟人讨价还价,想着多赚点钱,好接她去西域看雪山……可等我带着一箱子金银回来,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着。”他从怀里掏出个银锁,锁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已经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她周岁时我给她打的,本想等她及笄时亲自给她戴上……”
苏清寒给他倒茶时,指尖的净世纹轻轻触碰了下布偶,布偶里立刻飘出缕淡淡的奶香,那是小女孩临终前的执念,带着股甜甜的桂花味:“爹,我不怪你,我就是想让你陪我放次风筝……上次你说等你回来,就教我放风筝的。”
茶香漫过桌面时,男人看见杯中游动的茶叶渐渐聚成个小女孩的模样,梳着双丫髻,穿着红棉袄,正举着只蝴蝶风筝朝他笑。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里带着迟来的悔恨,却也有了释然——那缕执念在茶香中渐渐消散,化作片茶叶,沉入杯底,在杯壁上留下道浅浅的水痕,像个淡淡的泪痕。
“谢谢……谢谢二位掌柜。”男人放下茶杯,眼眶通红,却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去江南,去她坟前放只最大的风筝。”他往桌上放了块碎银,小心翼翼地把布偶和银锁放进怀里,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日头渐渐升高,茶馆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有修真界的女弟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因为资质平平总被同门嘲笑,腰间的剑穗上缠着缕灰黑色的怨丝,茶渍里却映出她深夜在后山给受伤的灵鹿包扎的画面,灵鹿的角上还顶着朵小野花;有凡界的老嬷嬷,拄着根枣木拐杖,总想着早逝的儿子,茶水里却浮出儿子轮回后,在邻镇当铁匠的模样,正笑着给妻儿打锄头,他的眉眼间,有着和老嬷嬷一样的痣;还有个穿盔甲的将军,铠甲上带着锈迹,手里攥着块染血的令牌,茶渍里映出他年轻时在战场救下的少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自家院里晒着草药,药架上摆着块和他令牌一样的木头牌子。
忘忧草的花苞越来越饱满,青中带白,像要绽开了。林风与苏清寒穿梭在茶桌间,有时递杯茶,有时说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看着,看着那些缠绕的执念在茶香中舒展,像被晨露滋润的蛛网,渐渐变得透明。林风给客人添茶时,指尖的守盏纹会泛起微光,那些沉淀在茶底的执念碎片,便会化作星点融入茶汤;苏清寒收拾茶杯时,净世纹会在杯沿留下层淡青的光晕,将残留的怨力涤荡干净,只留下淡淡的茶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风靠在柜台边,看着苏清寒给那株忘忧草浇水,她的指尖刚触碰到叶片,草叶就轻轻颤动起来,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逆天改命?”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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