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血恨难平吞烈酒,兵权犹在笑金刀(1/2)
耶律大石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眉眼间似乎尽是对萧干的体恤与关怀,仿佛这一切举动不过是出于同袍手足的情谊,对同殿称臣的旧僚的爱护。然而在那笑意的背后,却涌动着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机——他恨不得就借着这桩事,当众将萧干按军法斩首示众,甚至生剐活剁,碎尸万段,以绝后患。但他心里极是清楚,奚族麾下兵多将广,战部精锐尽握其手,而且在奚族内部,除了萧干这个公推的共主,谁也难以服众。更何况,当今大辽朝堂积弊丛生,君昏臣暗,内外上下早已溃烂不堪,自己纵有一腔雄心,也不过是独木一根,难支倾天之势。为了大局的稳定,不仅不能借题发挥,将其置于死地,反而还不得不强压心头之怒,与之虚与委蛇,言辞周全,设法安抚,唯恐一念之差便引得局势动荡,生出无法收拾的祸乱来。
耶律大石唇角依旧含笑,眼底却如幽潭般深冷。他温声启口:“萧大王——”他抬手虚引,姿态谦和,恍若邀故友同游,“今夜风高月黑,正是破敌良机,还请奚主与我并肩观敌料阵,共谋大胜。”
语至此处,他微顿半息,声调忽转沉痛低沉:“宋人猖狂,伤我袍泽。今日,为兄必为贤弟雪此一箭之仇!”
话音未绝,他已蓦地转身,面对帐中诸将。方才的温和笑意瞬息敛去,眉目间锋芒毕露,声若寒铁相击,铿锵不容置疑:“高仙寿——率所属万五千人,人弦衔枚,不得举火,暗潜宋军密林;张觉——率本部五千,备火箭三百,随渤海族之后,先焚其林,再乱箭封锁退路;耶律迪里——率铁林军八千,卸铃衔枚,待火起之后,直冲其营!”
一声声军令如铁落地,激起阵阵低沉的回声。帐外,辽军大营随之轰然沸腾——铁蹄震地似闷雷滚动,甲刀碰击若冰河迸裂,战马长嘶与将士呼喝交织成一片肃杀之声。万千火把连成长龙,在漆黑夜幕下蜿蜒翻腾,宛若一条苏醒的赤蟒,沿着地势游走向前。
萧干微眯着眼,望着耶律大石的背影,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这位素来“儒雅”的林牙,军令之狠,竟比奚族的猎豹突袭还要凌厉三分……
高仙寿身形如铁塔般矗立,八尺高的躯体几乎顶到军帐的横梁,宽额方颌,骨骼粗大,仿佛一头披甲的人熊。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缝中透出毒蛇般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头上乱发编成数十条粗短的辫子,胡须如钢针般虬结,下颌间还沾着不知何时溅上的干涸血痂。
他披挂着一副并非中原制式的铁札甲,甲片粗厚,棱角未经打磨,透着野蛮的锋利,甲缝间依稀可见上一次厮杀后残留的黑褐色污血。背上负着一柄比寻常制式更大一号的双刃战斧,斧刃上密布缺口——那是砍碎无数骨骼留下的印记。
此人虽贵为渤海族统帅,却是浑浊蒙楞中最嗜杀成性的一个,闻战则喜。听到耶律大石点名调派麾下步卒,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声如砂纸摩擦般刺耳:“林牙大人,您瞧好了!我渤海儿郎,可不像某些人那样被人追着屁股揍回来!”
说到“某些人”时,他特意咬重了语气,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斧柄上缠绕的人发绳——那是上次战斗中割下的宋军将领发辫。烛火跳动间,他的影子在帐布上扭曲成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形状,仿佛随时要扑出撕碎对手。
萧干此时已然冷静下来,只是冷哼一声,懒得理会高仙寿的嘲讽。高仙寿自讨无趣,却毫不在意,反倒仰头大笑,迈着沉重如锤的步子大步走出营帐。
不多时,帐外便传来一阵甲札相互碰撞的铿锵声,夹杂着高仙寿粗犷的吼声:“渤海的儿郎们!奚族的软蛋无能,被宋人撵着屁股给揍回来——需要我们渤海的好汉替他们报仇!”
他嘿嘿一笑,声音低沉而狞厉:“一会儿拿下种师道的大营,攻破南蛮的城池,里面的金银财货、女人美酒——谁抢到就是谁的!”话音甫落,渤海军士们齐声嗷叫,手中兵刃齐举,战意如沸。
高仙寿猛地将背后的战斧在地上一划,溅起火星一溜,映得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寒光暴射。他沉声吩咐道:“五百儿郎,全盔全甲,硬趟宋军箭阵!活着回来的,赏一百头牛、十个奴隶;死了的,给家里二百只羊——只管给我往前冲!”
他顿了顿,扭头又喝道:“剩下的人,换上蛟皮轻甲,口中含石,不得出声,随敢死队之后冲入——见树就砍,见人就杀,为后面的大军开出一条血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渤海族大军顿时如同受了驱策的猛兽般齐齐动了起来,不举半点火光,唯有甲札轻颤与脚步摩擦的细碎声在夜色中起伏。众人口中含着石子,屏住呼吸,压下所有声息,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漆黑中,数千人影如潮水般起伏,悄然逼近山岗前那片幽深的密林,气息沉沉,杀机凝若寒霜。
与此同时,张觉领命回到本部营中,正要点起麾下兵马之时,忽觉衣袖一紧。回头一看,只见高义不知何时已到了身侧,神色平静,目光如水,却在暗中冲他微微一挑眉、使了个眼色。
张觉心头一凛,立刻会意。此人并非寻常将领,而是亲王府水堂的香主,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自从那日自己被迫加入亲王府后,高义便如人间蒸发般失去踪迹,除了按时给自己送来解药,其余时候全军上下竟无半点他的影子。然而,每当他毫无防备之时,这人却总能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仿佛从不受时地所限。
想到这些,张觉不但没有惊慌,反而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恭声应命。他挥手招来副手陈武,让其替自己向诸将做战前动员、整备出击。而他自己则默不作声地跟随高义快步走入内帐。帐中烛影摇曳,两人侧身相对,低声耳语良久。随着高义的言语一点点深入,张觉的神情也随之几度起伏——先是讶异,继而凝重,最后眉头缓缓舒展,眼底闪过一抹狠光。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般,重重点了三下头。
不多时,他仿佛方才的一切耳语都从未发生过一般,神色镇定如常,从容不迫地背起沉重的弩机,整了整箭壶的带扣,动作缓慢而有条不紊。待弩机稳稳挂在背后,他抬手一挥,麾下五千汉儿兵如潮水般聚拢,刀甲轻鸣,脚步齐整。张觉略一侧身,目光平静而深不可测,随即快步领队,追着高仙寿率领的渤海军,沿着漆黑的营道急行而去。
漆黑的夜色沉沉压在山岗前的密林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盘踞在此,将一切声息都吞入腹中。渤海族的大军在高仙寿的带领下率先推进,黑压压的人流宛如一股墨潮,从山坡上缓缓涌入林间。夜风中,偶尔传来树叶摩挲的轻响,像是谁在林中低声私语,又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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