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弩机巧设连环局 宦海暗流生死棋 (上)(1/2)
“嗯——”种师道沉吟片刻,眉头微蹙,声音缓缓吐出:“那原型弩机,与这新制弩箭相比,究竟差在哪里?”那工匠见种师道语气平和,并未责怪,心中稍安,鼓起勇气躬身答道:“回禀大帅,原先那架只是试制的样弩。因为缺少足够材料,当时所有部件都缩小了尺寸,只用了一半规格的木料和筋胶。虽形制精巧,却只是个样子货。”他抬眼望了种师道一眼,见大帅神色未变,才继续说道:“因此它只有正常神臂弩一半的威力,射程大打折扣,穿甲能力几乎没有。除了好看防身,根本无用,是以一直被我们搁在库房里,并未拿出来试用。”工匠说罢,连忙低头不敢再言,唯恐这番话惹恼了种师道。
种师道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笑声爽朗:“这么点材料,能做出这么多,已是难能可贵,辛苦你了。”说罢,他语气一缓,温和地冲那工匠点头:“把那原型弩机拿来吧,我也有用。”工匠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快步离去。不多时,他便小心翼翼地从作坊中捧回一架小巧的弩机。那弩机虽然体积不足成品神臂弩的一半,却一看便知工艺极为精细。只见弩臂雕琢得光洁顺滑,虽无川蜀桑木的沉稳厚重,但是选用的河东柳木却带着一种灵巧之感;弓弦并非选用牛背长筋,而是普通的鱼胶牛筋所制,略显干涩;扳机也只是寻常铁料打制,缺少成品弩上那种黄铜的稳固质感。与成品新神臂弩相比,这原型机显得轻巧许多,材料虽不扎实,却依旧透着匠心独运。尤其弩臂上,竟雕刻着一圈圈细腻繁复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仿佛那是工匠寄托心血的印记,也为这小小兵器平添几分别样的精致与灵气。
种师道将那小巧的弩机握在手中细细端详,眉目间带着几分欣赏之意。他轻轻搭上一箭,拉弦、瞄准,一气呵成,随即扣动扳机。“嗖——”弦声短促而清脆,箭矢破空而出,直奔百步外的靶子。只见弩箭虽稳稳命中,却只嵌入靶面浅浅一寸。种师道点了点头,心下暗自衡量:果然射程近了许多,力道也弱了不少,但箭道却极为稳定,既不飘摇,也不偏斜。虽不能用于阵前冲杀,却已是一架极佳的防身利器。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望向那工匠,随口问道:“老刘,这上面刻的花纹,是怎么一回事呀?”刘铁匠被种师道一问,顿时神色一紧,连忙躬身,语气诚惶诚恐地答道:“回大帅,小的……小的特别喜欢这架弩机,本想着自己日后能留着防身。闲暇的时候,忍不住就在上面刻刻画画,做了一点装饰。并无他意,还请大帅恕罪!”说到最后,他额头已渗出冷汗,双手紧紧搓着衣角。按理说这架小弩机已经不算是军中之物,但是毕竟是新型弩机的原型,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种师道治军之严,整个西路军中早就刻入骨髓。老刘也生怕自己这点小小的私心惹恼了种师道。
果不其然,种师道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目光如刀般锁定刘工匠。他一步步走近,声音低沉而凌厉:“私藏军械——好大的胆子!”刘工匠闻言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冷汗直流,整个人如同筛糠般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种师道盯了他良久,目光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下一瞬便会下令斩首。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神色渐渐缓和,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下来:“以后万不可如此,这可是军中重器,岂容你随意留藏?”老刘浑身颤抖着连连叩头:“是,大帅!小的不敢了,不敢了!”种师道目光一转,略带一丝宽慰:“念你制器有功,这原型机和新的成品弩机还有相当不同,功过相抵,这次不罚你。”说到这里,他唇角微微一扬,声音恢复了几分温和:“回头去领十两银子的赏钱吧。”刘工匠愣了一瞬,旋即伏地痛哭流涕,连声高呼:“谢大帅隆恩!”
“下去吧。”种师道淡淡挥手,示意刘工匠退下。刘工匠连连叩首,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脚步声远去,校场上再次恢复了肃然的气氛。种师道神色一正,他把这架小小的弩机递给亲兵沉声吩咐:“备马!备上一份厚礼,我要去中军大营!”亲兵应声而去。他又转头看向岳飞,眉宇间露出几分欣慰:“鹏举,秦岳,你们两个也随我一同去吧。”话音未落,秦梓苏眼珠一转,巧笑嫣然地插嘴:“舅父,我也想去!”种师道哈哈大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自然是可以的。”话锋一转,目光却带着调侃扫向她,“不过,你的小林子还受着伤,要不要留下来照顾他呀?”这话一出,秦梓苏俏脸微红,气鼓鼓地瞪了舅父一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欧阳林在一旁听得脸色微烫,只能干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薄被拉了拉。
种师道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不再逗秦梓苏与欧阳林。他伸手轻拍欧阳林的肩膀,语气温和却透着铁血将帅的威严:“小林子,好好休息,身子养好了,过几日还有硬仗等着你去打。舅父这趟去中军大营,可不是去闲游取乐的。”不多时,亲兵捧着两个描金礼盒,牵着三匹骏马快步走来。种师道接过礼盒,轻轻的打开,只见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这架小巧的弩机并三支箭簇带血槽的透甲锥。另一个礼盒打开这是一匣黄澄澄的马蹄金,掂起来约有二十余两。种师道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转手把这两个礼盒递给分别递给了身旁的秦岳和岳飞,接着翻身利落地上马,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回首间,他神情已变得肃穆而锐利:“我要去见那童中书,进奉顺便,多讨些木料和牛筋。”种师道双腿一夹战马,声音如铁:“等这些东西到手,咱们便可再造更多神兵,到时——一举平了这白河沟!”话音未落,战马已喷鼻嘶鸣,踏起一阵尘沙,载着大帅的背影向着中军大营疾驰而去。岳飞和秦岳紧随其后,在风中化作一道长虹。
种师道的玉顶马在辕门前三丈外自行止步——西军老马识得军中规矩。辕门上“中军大营”四字森然威武,戈矛交错,守军如铁塔般伫立,神情冷肃。三人方才下马,尘沙尚未落定,秦岳便快步上前。他神色恭敬,身形微伏,对守军深深一揖,语气谦和道:“两位大哥,在下乃种大帅子侄,随同大帅一同求见童中书。”说罢,借着行礼之势,他左手压右手,拇指内扣——正是开封府衙内人通行的“小礼”。两锭银锞从鲛绡袖袋无声滑落,指尖一转,早已稳稳落在掌心。秦岳动作不显痕迹,趁行礼之际将元宝递至守军面前,嘴角带着自来熟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二位大哥费心,替我们通禀一声。” 守军本是冷脸不语,银光一闪,神情却微微一缓。其一人嘴角掠过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咳一声,伸手收下元宝,低声道:“几位请稍候,我这就去通禀。”另一人依旧面无表情,唯眼底闪过一丝会意,悄然侧身让出半条路,口中带笑道:“好说,好说!还请大帅稍作歇息,那人片刻便回。”
种师道负手立在一旁,目光淡淡扫过这幕,神色平静,却暗暗满意秦岳的手段——礼数周全、收放得宜,既不失体面,又不失机敏。而岳飞则是眉头微蹙,心中虽然不喜这般暗送银礼的行径,但也明白军营不同于朝堂,尤其是童贯的大营中,人情往往比规矩更能行得通。他悄悄的碰了碰秦岳,小声笑道:“兄弟,怎的这套如此熟稔呀?”秦岳面上一红,也是笑着回道:“岳大哥,莫要取笑于我了。”“唉——”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这一路走来,尽送礼了——”
不多时,辕门深处传来一阵环佩轻响,叮当声随脚步愈近。一个身着紫色窄衫的年轻宦官掀帘而出,面色冷白,神情倨傲,尖细的嗓音划破空气:“童相公有令——请种帅入帐觐见!”秦岳当先上前一步,神情恭敬而熟稔,从怀中顺势摸出一锭小巧的银元宝,悄然塞入宦官手中,笑道:“走马大人,在下秦岳,乃我家大帅子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多费心。不知今日童中书心情如何?”说着,他微微侧身,指了指身旁的种师道,压低声音道:“我家大人还有份厚礼奉上。”
年轻宦官环眼一挑,原本欲冷声斥责,指尖触到元宝的瞬间却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倨傲顿消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老练的笑意。他将元宝顺势收入袖中,尖细的嗓音也柔和了几分,带着几许谄媚:“哎呀,秦小衙内太客气了。”余光扫向种师道,宦官语调更显恭顺:“童相公今日本就心情极好,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说罢,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补道:“礼物记得亲自呈上,童相公最爱这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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