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骑探阵试弓刀,骄帅乱令覆旌旗(2/2)
种师道脸色陡沉,猛然拍案而起,怒声喝道:“放肆!谁叫你擅闯帅帐?没瞧见我正与中书大人商议军务要事吗?”他声音如雷,帐中将士一震,目光齐刷刷望来,空气瞬间一紧。紧接着,他袖袍一拂,冷冷一指门口,声色俱厉道:“还不速速退下?若再逞匹夫之勇,坏我军中规矩,休怪本帅军法从事!”
童贯只觉一股热汗腥气扑面而来,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杨可世大步流星而入,满身杀气,铁甲轰然作响,仿佛一头从血海中走出的猛虎。童贯鼻头一皱,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若在金銮殿上或蓟州大营,他身边早有近侍拦人驱将,何至于让这般满身尘垢之人近身三尺?可他终究是伴驾多年的老狐狸,这点定力尚且还有。只是心中瞬间警醒:此处不是朝堂,也不是他那虎皮为尊的节制使府——这是白河沟前线,是种师道的中军大帐。种师道身份地位尚需顾全三分,可帐中这些浑身带血的大头兵,可未必认得“童中书”这四个字几个分量。若真惹得他们不快,一句“军中无戏言”,他这点朝中威风,也只好暂收几分了。
想到这里,童贯强忍着想要抬手捂鼻的冲动,眉梢轻跳,却仍强作镇定,扯出一抹笑意,缓声说道:“好一个虎将!彝叔,你这带兵,怕是太严了些?”接着就看到他转头看向杨可世问道:“你叫甚名讳?” 杨可世闻言,脚下一顿,猛然站定,双掌抱拳,洪声应道:“回禀中书,末将杨可世!奉大帅将令,前往敌前探营,已得实报,特来回禀!”
童贯猛地一愣,原本满面笑意的神情顿时僵住。他其实并不知该从何问起,一时语塞,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种师道,仿佛在等他接话。种师道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毫无波动,语声沉稳如钟,一连数问劈面而至:“辽军强弓射距几何?一息几矢?首发仰角几许?二发几许?阵前可有伴马遮护?”杨可世浑身一震,神情一肃,戏谑之意尽去。猛然单膝跪地,双拳抱胸,朗声应道:“禀大帅!辽军主力弓阵,强弓可至二百一十步,然对披甲兵卒,须压至二百步以内方能破甲。一息双矢,首矢仰角十五度,次矢抬至三十。前阵未设伴马,河谷内亦无骑兵遮掩,仅见荆棘断木,便于步兵推进。过……”他略一凝神,眉头微皱:“末将以为,辽军发矢射角过平,似有藏拙之嫌,恐其有诈。”
听到这话,种师道略一沉吟。白河沟地处咽喉要冲,乃兵家必争之地,这几日虽连斩辽将,但他心知主力未伤。尤其耶律大石用兵谨慎,素擅疑兵之术——当年在可敦城外,便曾以三千轻骑诈称十万,反使敌军束手不前。此番辽军明面只有八千,但据郭药师暗报,其后山谷中多有隐洞,极可能藏兵于内,设下伏阵,只待我军贸然出击。更何况辽人擅弓矢、通骑射,远战极难攻破,不可不防。
正想到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淡淡的问道:“种帅,辽军兵力几何?”种师道正在琢磨疑兵躲藏的可能性,听到有人询问随口回答道:“明面八千。”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尖细刺耳,问话的人正是童贯,他铁甲下的肌肉骤然绷紧,暗叫一声不好。果然,只见童贯“啪”的一声拍案,仰头冷笑道:“早有人言,种帅持兵慎重,实则是胆小如鼠。今日一听,果不其然!”他起身袍袖一振,抬手朝营外虚指,揶揄的笑道:“我部精兵二十余万,号令严整、战甲齐全,就这区区八千辽虏,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淹也能将他们淹个干净。种帅何必这般畏战?真叫人看不懂你这堂堂‘大宋雄镇’是怎么当上的啊!”
童贯满脸讥笑,骤然一拍帅案,身子前倾,挺胸叠肚,一副自命不凡的姿态。眼中竟泛出几分自诩为“名将”的睿智光芒,得意地望着种师道,语气颇为亲昵却压迫十足地说道:“彝叔——这一场功劳,可就归我了!”说罢,他手腕一抖,竟从袖中猛然抽出一支赤红令箭,啪地拍在军案之上,清脆作响。他挺直身子,尖声高喝,嗓音如裂帛,穿透帐幕:“中军所属——全军出击!目标——白河沟!”这一声命令掷地有声,帐外早有亲信听候,号角顿起,鼓声轰鸣,如山骤动。”
随着童贯令箭落下,尖声号令响彻营中,整个中军顿时“轰”地动了起来。一时间,号角未停、命令未清,十夫长们急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在营中乱吼,四处搜寻自己麾下的兵卒;而那些士兵却或未披甲、或正蹲地吃饭,听到出战之令顿作鸟散,七手八脚、匆匆忙忙地翻找兵刃。有人拿错了同袍的长刀,有人趁乱伸手摸走了别人箭壶中的长箭;更有人跨上马后才惊觉马鞍未系,跌得一身尘土,引得周围一片哄笑。战马嘶鸣、人声鼎沸,旌旗乱卷、甲叶纷响,整座中军营地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一团,竟似闹市市集,半点不见军容。这一阵乱哄哄的闹腾,尽管众军士一个个刀枪不整,头盔歪带,甲胄歪斜,整个部队总算是站立整齐,这就已经是耗费了摸约一个多时辰。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童贯一声令下,那支中军便如受惊乱鸦般轰然动了起来。步兵乱哄哄地抢着冲出营门,有人系甲未毕,有人靴带松垮,更有人连弓箭都忘在营中,一路跌跌撞撞,手忙脚乱;骑兵策马奔出,却与步卒交错拥堵,马蹄踏甲,吆喝连天,险些将自家兵卒冲翻在地。有人举枪冲锋,竟忘了套枪穗;有人提着长刀,才跑几步便摔了个四仰八叉,头盔滚落,狼狈不堪;整个队伍毫无章法,既无先锋亦无翼护,只是一窝蜂地朝着白河沟方向乱冲而出,尘土飞扬中,连军旗都卷作一团,看不出个主次来。
随着骑兵逼近,河谷之中的辽军箭雨却稀稀拉拉地落了下来,既无密度、亦无劲道,连铁甲都难以穿透,竟如敷衍了事一般。骑士们略一格挡,便安然无恙地冲入了辽营前阵。出人意料的是,那原该设下重重阻截的营垒之中,竟不见半根绊马索,也无一处铁荆棘——数名冲锋在前的骑士骏马一踏,竟如入无人之境,径直破开营门,杀进营内。
紧随其后的步兵也一哄而上,如潮水般涌入营地。所见不过三三两两身穿破袍、满身血污的怨军仆从兵,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一名骑兵抽出马鞭,冷不防一鞭抽在一名仆从兵背上,那人惨叫一声,翻滚倒地,引得后方宋军一阵哄然大笑。有兵卒还在打趣道:“这就是辽人的主力?怕是比东京乞丐还瘦些!”。
中军大纛旗下,童贯呵呵冷笑着看着种师道笑道:“彝叔果然畏辽如此呀——”童贯放肆的笑着,却不知道一场杀机,正悄然从两翼靠近。这才引出辽军伏兵突起,种师道率众营救,耶侓大石巧立人质柱,欧阳林冒险入辽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