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骑探阵试弓刀,骄帅乱令覆旌旗(1/2)

杨可世正率部试探辽军箭阵,测其射程与箭速。他麾下多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控马如飞、进退有度,在密集的箭雨中穿梭往返,竟似在刀锋上起舞。那驾驭生死于毫厘之间的冷静与从容,于杀机四伏中透出一股凌厉之美。

种师道立于中军大纛之下,望着那一队队纵横箭雨中的铁骑,唇角微扬,眼中尽是掩不住的自豪。那些兵士,皆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悍将,控马如飞、令行禁止,纵身箭阵之间,毫无惧色。

他与耶律大石交战多年,知其人素来谨慎多疑、惯以伏兵制敌,眼下这番看似冒进的试探,于杨可世而言却并无性命之忧。更何况,自己已暗中布下伏军,若辽兵受挑激而出,正中下怀,反可趁势予以重击,打那辽狗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杨可世正策马穿行于箭阵边缘,亲自圈定辽军弓箭的最远射程。他纵横往返,屡次逼近敌阵,几乎每一次都险被箭矢擦身而过,却仍不肯稍退。他深知辽军亦非乌合之众,若真想藏拙示弱,完全可以有意控制弓力与射角,误导宋军判断,布下更深一层的陷阱。正因如此,他才频频挑衅,明知危险,却宁愿再多逼近几步,只为逼迫敌军动真格。唯有激得对方失控回击,方能看清辽军真正的攻势边界。

正当杨可世在阵前纵横驰骋,步步逼近那生死分界之线时,忽然后方传来急促号角。他勒马回首,远远望见中军大纛之下金鼓齐鸣,赫然是“收兵”之令。杨可世一掌重重拍在马鞍桥上,咬牙低骂:“就差一点!”但他心知种师道向来用兵如神,绝无缘由妄动。骤然鸣金收兵,必是前线或帅帐有变,非同小可。念及此,他当即高声传令,指挥部下依次有序撤退,不敢迟疑半分。便在此时,对面辽军营地蓦地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嘲声隐隐传来,刺耳如刀。杨可世回身怒目,朝那阵地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冷笑一声,骂道:“狗贼们,且猖狂一时!待杨爷爷修整一阵,定斩尔等狗头!”

果不其然,杨可世跑马赶到,远远的看到一十六名轿夫抬着一顶描金轿撵缓缓前行。轿顶的鎏金铜鹤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轿帘用苏州贡缎制成,绣着童贯最爱的海东青扑雁图,绒羽翻飞,色泽逼真。

不多时,种师道亲率诸将出营迎接,肃立辕门前,恭敬等候。金轿在阵前停下,童贯慢悠悠地挑开帘子,披蟒裘、戴香囊,甫一露面,便嫌尘气污浊,皱眉捂鼻而立。“末将参见童中书。”种师道拱手躬身,语气恭谨,目光却已掠过轿辇,落在其身后随行中军之上。只见那支部队虽号称十万,却队列凌乱,兵卒懒散,甲兵不整,刀不出鞘,旌旗斜倒,无半点锐气。种师道心头顿时泛起一丝寒意,面色不显,心中却叹息如雷——“童贯啊童贯,你也配号令三军?这十万中军,空有其表,若真在沙场与我西路军对阵,只一记冲锋,我便能斩你于马下!可恨的是,这十万之众若归我掌中,不出三年,我当可长驱直入,收复燕云十六州,直抵幽都!”

童贯仿佛全然忘了几日前在蓟州帅帐中与种师道唇枪舌剑、明争暗斗之事,脸上堆满笑意,举止亲昵地牵住种师道的手,语气宛如老友重逢般热络:“彝叔呀,那日你还说七日之后方才出兵,怎的转眼就悄然离营?莫不是……怕我这监军一到,胡乱插手指挥不成?”

说罢,童贯笑意更甚,仿佛方才不过一句无心调笑,毫无锋芒。然而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叫种师道蓦地一凛,背甲之下竟渗出冷汗。他本以为童贯不过中人之资,难耐边塞苦寒,来此不过走个过场便自回朝。可他忘了,眼前这位阉宦出身的大中书,素来好大喜功,志图青史。据传此人尚能策马驰射,年少时便不避刀兵,巡视西北边境时,曾孤身深入羌地;更忘了,正是他一力倡议联金攻辽,使得完颜阿骨打亲口称其“虎臣”。一念至此,种师道心头发寒。他本不惧童贯之权势,却不得不忌童贯之谋心——这不是个坐在暖阁里摇扇画饼的文臣,这是个真会下场搏命的狠人。自己一个人的身家安全是小,但是整个种家军的众位将士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要是因为自己一时不察吃了挂捞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种师道额角沁汗,面色微涨,正欲拱手分辩,却见童贯忽然摆了摆手,笑容满面地虚虚一拦,语气柔和得几乎近于亲昵:“彝叔,您这是多虑了!自古军情如火,岂容拖延?若临敌之际真有急变,雷霆出击才是兵家正理,本监军岂会怪罪?”他顿了顿,笑意越发灿烂,语调却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只要军功记得别落下我就成了,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中,锦袍翻动,香囊轻晃,仿佛方才那一瞬的试探与逼迫,全是个玩笑。

种师道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眼中却掠过一丝冷意,心底暗骂:老狐狸。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得小心翼翼地拱手赔笑,恭声道:“中书谬赞了,这一战能得开局之捷,皆赖大人高瞻远瞩、调度有方。种某身为一介武夫,但听中书号令,哪敢有违?”说罢,他微微侧身,虚虚一礼,神色谦和却不失坚韧,口中继续说道:“只是这军阵之间,杀机四伏,飞箭无眼,还请中书大人移驾前帐稍歇。前线之事,容末将谨慎料理。”

说着,种师道亲自陪同,送童贯入中军帅帐。帐内陈设整齐,军图、令箭、兵符一一俱全,皆按战时规格布置。童贯却丝毫不觉拘谨,径直走到主位背后的帅案前,袍袖一拂,稳稳坐下。他端起案上未凉的香茗,轻啜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种帅这几日出战在前,可曾斩获捷报?若我能早来几日,也好一同分担军务——可惜呀,来迟一步,不知是否错过了立功之机。”

种师道正欲在下首陪座,才开口一句,忽听帐外铁马作响,甲胄铿然。只见杨可世快步跨入,满身是汗,战袍尚未卸下,热气蒸腾,汗味扑鼻,甲叶在他身上铮铮作响,仿佛将外头沙场的血火风沙一并带了进来。他步入帅帐,目光如电,与种师道轻轻对视一眼,便即转身,对那坐于帅案后的童贯抱拳一揖,洪声道:“末将杨可世,参见中书大人!”声如铜钟,直震得帐中灯影微晃,令那案上香烟一丝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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