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时间才是最大的障碍(2/2)

杨子灿将文书递给身旁的内侍,内侍小跑着送到崔明远面前。

崔明远迟疑地接过,这玩意儿,的确自己还没看过,因为还没有到达他们部门这一步。

毕竟,这是户部的条陈,还没有用印、政审、颁布的地步。

他拉开卷轴,随着上面的内容进入眼帘,眼睛就开始瞪大了,嘴巴张开了,手开始抖了。

不是气的,是吓的。

那文书里,密密麻麻全是数字。

裁汰老弱府兵后,预计节省的地方补贴……

转为募兵后,新增的军饷开支……

各地常备军营房,建设预算……

新式军械研发和列装,费用……

甚至,详细到了每个士兵每年该发几套夏衣、几套冬装、几双鞋,鞋底该用几层牛皮、鞋面该用什么布料……

最恐怖的,是最后一页的汇总:

永安四年军费,总预算。

折合粟米四百二十万石,或等值交子。

其中,原有二十万常备军维持费用,一百八十万石;增五万募兵费用,六十万石;军械更新、营房建设等一次性投入,一百八十万石

资金来源,国库拨付二百八十万石,隋通钱柜无息借款一百四十万石。

备注有曰,借款分五年偿还,年息为零。

崔明远看完,抬起头,看向杨子灿的眼神复杂得能拧出十八种情绪。

他想问“隋通钱柜哪来这么多钱”,想问“隋通钱柜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借给国库钱”,想问“零利息借款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但最后,他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殿下……此案,陛下和太后,可曾异议?”

一直坐在御座上努力扮演“我很严肃”的杨侑,闻言立刻挺直小身板,努力用早已变声但刻意压低的公鸭嗓道:

“朕已看过,准奏。”

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威严,又补充了一句:

“太后亦准。”

声音有点孩子气,但没人敢笑。

因为御座旁那道珠帘后,隐约可见一道端庄的身影。

萧太后,今日也来听政了。

虽然没说话,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崔明远沉默了。

他身后的那些零落残存的世家代表们,也沉默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今天这场小朝会,根本不是来“讨论”是否该改革军制的。

而是来“通知”他们,改革已经定了。

所有反对、质疑、讨价还价的空间,都已经被那卷详细到令人发指的预算案,和那笔来历神秘却实力雄厚的“无息借款”,堵得严严实实。

“既然诸公无异议——那就还请太皇太后、皇上下旨。”

杨子灿的声音再次响起,轻松得像是刚聊完今天天气不错。

随即,杨侑的声音响起。

看来,这都在开朝之前,已经商量好演练好了。

“兵部尚书程棱。”

“臣在。”

一位面容刚毅、年约五旬的武将出列。

“即日起,着由兵部牵头,联合户部、工部,成立‘军制改革督办司’。许尔五个月时间,完成首批五万募兵的征召、训练、驻防事宜。具体章程,按这份详案执行。”

“臣,领旨!”

程棱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他是当年跟随杨子灿平定南方的老将,对杨子灿的手段和眼光,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时候,杨子灿是大将军,然后是卫王。

现在,是魏王,大隋朝当今的柱国顾命首辅大臣。

况且,现在就连皇帝也正式口谕下旨了,这事得抓紧办。

这件事交代完,杨子灿还有其他的事主持和安排。

“还有一事。”

卫王杨子灿朝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御座方向行了个叉手礼,目光然后转向文官队列一侧。

“有请礼部尚书郑善果郑大人。”

一位年约六旬、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老臣缓步出列。

“臣在。”

“关于各州县官学、蒙学扩建,以及新设‘工学’‘算学’‘格物学’专科书院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郑善果拱手,不疾不徐地道:

“回圣上,回太皇太后,回殿下。”

“依照去岁冬月政事堂决议,礼部已拟定《永安四年文教振兴令》。”

“天下三百五十七州,每州需设官学一所,专授经史子集及策论;每县需设蒙学至少两所,教童子识字、算数、礼仪。”

“目前各道反馈,已有二百余州开始筹建,剩余州郡因财力、师资所限,进度稍缓。”

他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殿下所提‘专科书院’,老臣与国子监、弘文馆诸位博士反复商议,拟定先于洛阳、长安、扬州、益州四地,各设‘工学院’‘算学院’‘格物学院’试点。”

“师资方面,已从各地征召巧匠、账房、及通晓农事、水利、天文的民间英才共计一百二十七人,经礼部考核后,授予‘专科教习’职衔,俸禄比照从九品。”

“所教之材呢?”

杨子灿问。

“教……材……”

郑善果难得露出一丝苦笑:

“老臣正想请示殿下。”

“您之前给吾等的那几本《算术基础》《物理常识》《化学入门》……其中诸多符号、术语,实在过于……新奇。”

“国子监的博士们,钻研数月,仍有许多不解之处。若以此直接教授学子,恐……”

“恐什么?”

杨子灿挑眉。

“恐误人子弟。”

郑善果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

您那些来自未来的知识,我们这些老古董看不懂,更教不了。

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杨子灿也笑了。

这次是真心的笑。

“郑尚书所言极是。是本王疏忽了这些本就方外之文明,确实……强人所难了。”

他走回座位,从案几上又拿起一卷文书。

这位魏王殿下,今天像是变戏法的,袖子里、案几下,随时能掏出各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大小卷轴文件。

“此,是本王命人重新编纂的《工学启蒙》《算学精要》《格物初探》。”

“删去了那些过于超前的符号和理论,只保留最基础、最实用,且能用当前语言和思维理解的知识。”

他将文书递给内侍,内侍再次小跑着送到郑善果面前。

郑善果接过,翻开看了几眼,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此法甚善!”

“老臣观其中所述,杠杆原理以‘撬杆省力’喻之,浮力定律以‘舟船载物’释之,虽浅显,却直指根本,且与我华夏自古以来的‘格物致知’之道暗合。”

“善!大善!”

这位以严谨古板着称的老儒臣,此刻竟有些激动。

杨子灿心里暗笑。

能不暗合吗?

阿基米德和墨子,本来就是穿越时空的知己。

物理学定律又不会因为换了个文明就改变,只是表述方式不同罢了。

“此等书刊,太皇太后、皇上皆已御览,无不可处。”

“既然郑尚书认可,那便以此为准,快速刊印成册,分发各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