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水路观景(1/2)
船行得稳了,阿禾又拿起竹笛,这次没吹《折柳》,吹了段苏燕卿教她的《归燕》。笛声清亮,像有只燕子贴着水面飞,掠过芦苇,掠过石桥,往江南的方向去。笛声里,她仿佛看见烟雨楼的紫藤花又开了,紫得像片云,沉甸甸地压弯了枝。苏燕卿坐在廊下,手里拿着她寄回的荷叶,正对着阳光辨认上面的红绳,鬓边的玉簪亮得像落了星。而她自己,正踩着满地的花瓣,一步一步往廊下走,笑着喊“苏姐姐,我回来了”,声音像被春风泡过,软得能掐出蜜来。
廊下的铜铃又响了,叮铃叮铃,像在应和她的话。
第十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就洇开一片浅粉,像苏燕卿研开的胭脂被清水晕染,那粉色顺着云层的纹路漫延,边缘渐渐淡成乳白,再往高处便是掺了点青灰的天,像块刚被擦拭过的瓷盘。云层薄得透光,被风推得缓缓移,偶尔露出块湛蓝的天,像不小心打翻的靛蓝染料,在粉白的底色上洇出片透亮。船夫老陈蹲在船尾解缆绳,粗粝的手掌磨得麻绳“沙沙”响,绳结处的毛刺勾住他掌心的老茧,扯出细碎的纤维,落在舱板上,被晨露沾住,像撒了把细麻。他忽然直起身,腰杆“咯吱”响了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朝船头喊:“姑娘,快看,前面就是西湖了!”
阿禾正对着铜镜梳理鬓发,镜是黄铜的,边缘刻着缠枝莲,花瓣被水汽浸得发乌,纹路里嵌着点铜绿,照出的人影带着点朦胧的暖,像蒙着层细纱。听见这话,手里的桃木梳“当啷”一声掉在舱板上,齿间还缠着根断发,黑得发亮。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船头,竹笛从腰间滑落,悬在红绳上轻轻晃,穗子扫过船板的木纹,那纹路是水浸多年的深褐,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被扫得微微动,像只受惊的鸟扑腾翅膀。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远处的湖面像块被春水洗过的羊脂玉,温润得能映出云影,连空气里都浮着层玉的凉,吸进肺里,带着点甜。晨雾在水面上缓缓飘,薄得像蝉翼,被风一吹就轻轻散,露出下面粼粼的波光,像谁把碎银撒进了水里,又被鱼群搅得晃晃悠悠,银亮的光在眼底跳。岸边的柳树绿得发脆,枝条垂到水面上,新抽的柳叶是嫩黄绿,边缘卷着点红,像被胭脂点过。叶尖的露水积得饱满,“嘀嗒”一声落进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圈圈相套,往湖心荡去,像无数个温柔的拥抱。有几枝柳条特别长,梢头浸在水里,被暗流推着轻轻摆,像有人在水下牵着它们跳舞,摆得急了,带起串细小的水泡,“啵啵”地破在水面上。
她扶着船头的木栏站定,指尖触到微凉的木头,上面还留着前几日雨打的湿痕,呈深褐色,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晕染得没了边界。木栏边缘被磨得光滑,是常年被人抚摸的缘故,凑近了闻,能嗅到木头的腥气混着水的凉,那腥气里还藏着点阳光晒过的暖,像陈年的木匣。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冽,混着岸边早开的桃花香,扑在脸上像洗了把温水澡,毛孔都透着松快,鬓角的碎发被吹得贴在颊边,带着点痒。
远处的断桥在雾里露出个轮廓,青灰色的桥身浸在水里,像支横放的玉簪,桥洞下的水纹随着船动轻轻晃,把桥影揉成了团软的棉,白蒙蒙的,看不真切。桥栏上的石狮子被晨雾蒙着,只隐约看见个毛茸茸的影子,耳朵耷拉着,倒像苏燕卿廊下那只总爱蜷在竹椅上的白猫,冬日里总把爪子揣在怀里,尾巴圈成个团。三两只乌篷船在远处缓缓漂,船头的灯笼还没灭,昏黄的光透过雾霭,像颗颗没睡醒的星,船娘的咳嗽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烟嗓的哑,咳完了又哼起小调,调子软得像棉花。
阿禾摸出发间的栀子花,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卷,像被揉过的纸,却依旧白得透亮,花心的黄蕊沾着点发油,亮得像涂了层蜜。香气被水汽浸得更浓了,往肺里钻时带着点微苦的甜,像喝了口加了蜜的薄荷水。她把花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唇尖触到花瓣的凉,像触到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那凉顺着唇尖往心里钻,激得她打了个轻颤。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放进水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漂向远方,花瓣在水面上打着旋,像只不肯离去的白蝶,偶尔被风推得翻个身,露出背面浅绿的萼,上面还沾着点细绒毛,像裹了层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