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兜兜转转(1/2)

三个月后,阿禾终于到了青崖山。山脚下的秦老汉早在路口等着,见了她就喊“是苏姑娘的朋友吧?我家阿芷念叨好几天了”。秦老汉的声音洪亮,像青崖山的石头,他说苏燕卿早就托人送了信,信里把阿禾的喜好写得清清楚楚:爱吃松子,怕黑,睡觉时要留盏小灯。“苏姑娘还说,”秦老汉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爱喝加了蜜的菊花茶,让我给你备着。”

他备了最好的房间,窗正对着山涧,夜里能听见水流声,像有人在耳边哼着调子。阿禾摸了摸窗棂,忽然想起烟雨楼的窗,苏燕卿总在她吹笛时,悄悄把窗棂擦得干干净净,说“这样风才能跑得顺畅”。此刻山风穿过窗缝,带着涧水的凉,她忽然觉得,这风里,好像也藏着苏燕卿的声音,轻轻的,像在说“阿禾,到地方了”。

“姑娘可知这山涧的来历?”夜里围坐在火塘边,秦老汉抽着旱烟,烟杆在火塘边磕了磕,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像碎掉的星子。“老辈人说,很多年前,青崖山住着位瞎眼的姑娘,叫阿清。她爹娘早逝,靠采药为生,竹篓里总装着给山脚下孩童治咳嗽的草药,自己却常饿肚子。有天她在山涧边救了位受伤的仙人,仙人腿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阿清嚼了整整半篓止血草,用布条替他裹了三层,自己手指被草汁染得发乌,却笑说‘仙人的血是香的,比药草好闻’。”

秦老汉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柴,噼啪声里,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仙人临走时说,这山涧的水沾了月光,能洗去眼翳,只是要用真心待它,不能有半分杂念。阿清半信半疑,每天对着月亮取水,洗了三年。第一年水是凉的,像冰碴子;第二年水是温的,像春日的溪水;第三年中秋,她刚把水抹在眼上,就看见竹篓里的草药开了朵小蓝花,花瓣上的纹路比绣线还细。后来她成了山里最好的药姑,说这水不是普通的水,是仙人洒下的泪,要带着情分才管用——你心里装着谁,水里就映着谁,眼翳自然就散了。”

阿禾把这段话刻在心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银镯子。火塘的光在镯子内侧“安”字上晃,像苏燕卿总爱用指尖在她掌心写字时的暖。夜里坐在廊下,听涧水叮咚,像苏燕卿弹琵琶时的轮指——苏燕卿弹到“雁阵惊寒”那段,轮指总带着点颤,说“这样才像雁子翅膀沾了露水”,此刻涧水撞在青石上的回响,竟和那调子分毫不差。

她按苏燕卿教的法子,用陶罐盛了涧水,放在月光下晒。陶罐是秦老汉特意找的粗陶罐,陶壁上有细密的孔,他说“这样的罐子接地气,能留住月光的灵气”。阿禾摸着罐口的豁口,想起烟雨楼的瓷碗,苏燕卿总爱用那只缺了角的青花碗给她盛莲子羹,说“缺角的碗聚福气”,羹里的莲子总剥得干干净净,怕她硌着牙。

指尖触到水面的凉意,忽然想起烟雨楼的月夜。苏燕卿会拉着她的手,在庭前的石板上教她认“月”字的写法,指尖划过她掌心,像小鱼游过水面。“这字像块玉,要慢慢摸才知道好。”苏燕卿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墨香和桂花糕的甜,“你看这竖钩,像不像你吹笛时翘起的尾音?这横折钩,像不像回廊的拐角,藏着落满紫藤花的石阶?”那时月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苏燕卿的指尖带着墨香,阿禾的指尖沾着笛孔的竹屑,倒像两只相依的蝶,翅膀上都沾着对方的温度。

这样过了半年,阿禾的眼睛渐渐能看见些模糊的影子。她在涧边梳头时,能看见水里映着个小小的、梳着双丫髻的姑娘,像极了苏燕卿画里的样子——苏燕卿曾在绢纸上画过阿禾的模样,说“你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我得把这月牙画深点,好让你摸着也能笑”。画里的阿禾发间别着片紫藤花,苏燕卿特意用金线勾了花脉,说“这样摸着就知道花是活的”。

那天她捧着陶罐往回跑,脚下的石子硌了脚,鞋尖磨出个洞,石子钻进鞋底,咯得脚跟生疼,她却顾不上疼。水里的影子在晃,像苏燕卿替她梳头时,铜镜里模糊的自己,忽然就看清了发间的紫藤花——是今早阿芷替她别上的,紫得像烟雨楼的春天。心里的花开了,一朵接一朵,热闹得像烟雨楼的紫藤爬满了回廊,连呼吸都带着甜。

秦老汉的孙女阿芷追出来喊:“阿禾姐姐,今早有位苏姑娘托人送了信!”阿芷的声音像山涧的水,清亮亮的,她举着信跑过来,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阿禾眼睛发酸——那颜色像极了她笛尾的红绳,苏燕卿总说“红绳要鲜艳,才好找回家的路”。信纸被油纸包着,三层,和当初的桂花糕一样仔细,阿禾摸出信纸时,指尖触到个硬硬的东西,是片压平的紫藤花,干了却还紫得发亮。

信是苏燕卿的笔迹,墨迹有点洇,像是写时落了泪,晕开的墨点像极了她画里的小标记。“阿禾,烟雨楼的紫藤开了满架,比去年还盛。阿福踩着梯子摘了满满一篮,说要给你做紫藤糕,只是他糖放多了,甜得发腻,像你第一次给我煮的糖水。”阿禾笑出泪,想起自己把盐当糖撒进糖水的蠢样,苏燕卿喝了满满一碗,说“咸甜口,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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