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探古松暗洞逢旧刻 闻远响惊心念锦城(2/2)
那淡青身影已然落地,正是琳琅,依然和往常一样不言不语,甚至未多看倒地的两人一眼,手中那杆看似普通的芦叶枪一抖,枪尖颤出数点寒芒,如梨花骤雨,笼罩向惊魂未定的矮壮汉子及其刘璋余党。
白袍压力顿减,精神一振,饮雪剑清啸,与琳琅背向而立,枪影剑光,顿时将剩下五人逼得手忙脚乱。
“快跑!”矮壮汉子见势不妙,虚晃一招,掷出一颗烟丸,“砰”地炸开一团浓烟,余下黑衣人趁机纷纷后跃,遁入黑暗巷弄,转眼不见。
烟尘渐散,巷中只余白袍与琳琅,地上躺着两具无声息的躯体,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梆子声,方才的激斗竟未惊动更多人。
琳琅手腕一翻,芦叶枪已收回背后,枪身微颤,发出极轻的嗡鸣,很快平复,随即看向白袍臂上伤口,眉头微蹙。
“无妨,皮肉伤。”白袍撕下衣襟草草一裹,用凶狠的眼神扫过地上两人,又看向旧仓紧闭的大门,眼神冰冷,“粮车怕是早已暗中走了。今夜之事,是冲我,也是警告。成都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这比我们想的更深。此地不宜久留。”
琳琅点点头,指了一个方向,又比划了几个手势,意谓璐璐姐另有安排接应,需速离。
两人不再多言,身影很快消失在成都深沉的夜色与纵横的街巷之中,只余下空旷旧仓前弥漫的淡淡烟味,以及地上那两个再不能开口的躯壳,无声诉说着方才电光石火间的致命杀机,
而此时追寻的粮车踪迹,与这陷阱背后的更大网罗,依旧隐在迷雾之后,谜底依然没人知道
再回到禅房内,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心头突突乱跳,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了一把,额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刚才……竟似打了个盹,却又像被什么惊醒了。
窗外,松涛声不知何时停了,万籁死寂,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让人不安的寂静。
披风下的硬物,隔着布料,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我紧紧攥住被角,指尖掐进掌心。
成都……此刻不知是何光景?
白袍弟弟,琳琅小妹,你们……千万要平安。
夜还长,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这慈云庵的静,也静得让人心惊胆战了,
“梁施主,可安歇了?”门外静坤师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我略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还没,师太有事吗?”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昏黄的灯光漏进来一线,静坤师太并没进来,只侧身站在门外阴影里,手里似乎捧着个什么。
朝里望了望,声音依旧很轻:“方才……后山方向,似有些动静,贫尼不放心,起来巡看。见施主房里灯熄了,又仿佛有声响……”
原来是我惊醒时坐起的动静被她听见了。
连忙回道:“劳师太挂心,只是被梦魇了一下,不妨事。”
这时候只感觉师太似乎松了口气,顿了顿,却往前递了递手,
这时候我看清了,是个粗陶的小手炉,里面大概埋着些炭火,微微透着暖意。
“山里夜寒,更深露重,施主又心思重,拿着暖暖手吧。这庵里……夜里是凉些。”
我心头微暖,接过手炉,触手温润。“多谢师太。”
她合十,却没立刻走,月光照着她半边肃然的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和白天提及后山时一模一样。我心里那点疑云又浮上来,索性试探道:“师太方才说后山有动静?莫非是那些……不太平的东西?”
静坤师太抬眼看了看我,目光复杂,低叹一声:“阿弥陀佛。有些声响,未必是活物,也未必是死物。反正这后山的松林,年月久了,藏风纳气,也藏……些云南旧事。贫尼在此清修多年,偶尔夜半,也能听到些不寻常的响动,或是似有似无的叹息,或是像人走动的悉索,循声去看,却只有满地松针罢了。”说完,她还停了一下,声音更轻,“尤其是那棵最老的空心松附近……唉,施主白天是从那边回来的吧?”
我捏着手炉的指尖一紧,面上只作平静:“是去走了走,散散心,见了那棵老树,甚是觉得奇特。”
“那树……”静坤师太垂下眼帘,“据说百十年前,曾有个挂单的游方僧人,在那树洞里坐化圆寂。后来年深日久,便有了一些传闻。说是有缘人,或能在洞中得见旧日光影,听见过往人声。都是无稽之谈,但夜深人静时,独自靠近,总觉阴气过重,心神不宁也是有的。施主方才梦魇,或许……是沾染了那地方的寒气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玄玄乎乎,我却听出点别的意思,那树洞确实不寻常,但芦叶枪的刻痕绝非天然。
她是在提醒我,那地方有古怪,让我远离?还是暗示我,那里藏着需要“有缘”才能得见的“旧日光影”或“过往人声”——比如,某些信息或线索?
“多谢师太提点,我记下了。”我斟酌着词句,“只是不知,除了这些传闻,可曾真有外人,在那边……留下过什么东西?或是做过什么标记?”
静坤师太身子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抬眼深深看了我一下,那眼神里有探究,有警惕,还有一丝了然的悲悯。
随即慢慢摇头:“贫尼是化外之人,不问外事。施主,夜色已深,早些安置吧。这慈云庵虽小,却也干净,只要不起妄念,不涉险地,邪祟自不能侵。”
说完,不再多言,躬身一礼,便轻掩上门,朝着禅房走去了!
我抱着微温的手炉,坐在黑暗中,心里却比刚才更乱了。
静坤师太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那树洞的刻痕,她可能见过,甚至可能知道它与谁有关。芦叶枪,三点水……琳琅,白袍弟弟,还是他们共同熟知的某个人、某个组织?她说的“旧日光影”、“过往人声”,会不会是一种隐喻,暗示那里曾是某种联络点?
还有一个疑问就是,特意来送手炉,是真关切,还是来确认我是否被后山“动静”惊扰?抑或是察觉了我白日去探寻树洞的举动,前来委婉警示?
正胡思乱想,窗外极远处,那黑沉沉的松林方向,忽然“扑啦啦”惊起一群夜鸟,嘎嘎叫着飞过庵堂上空,
我轻轻掀被下床,挪到窗边,将纸窗舔破一个小孔,向外窥看,院子里的石板地,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空无一人。佛堂的轮廓黑魆魆的,静立在那里。
就在这时,我搭在床尾的那件披风,内里那处硬挺的东西,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不是动。是隔着布料,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温热感,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散发出温度,与我手炉的暖意截然不同。
我猛地回头,盯着那披风,背脊瞬间爬满寒意。
琳琅缝进去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