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钱盒里的旧票根(2/2)
赵铁柱握着毛笔,笔尖蘸了点新酿的酒当墨,在账页上写下:“公历某年某月某日 出酒三坛 一坛供祠堂 两坛存窖”。字迹带着酒气的晕染,比平常更添几分厚重。
刚写完,供销社的刘主任就来了,手里提着个皮包,里面是印好的新酒票。“按你们说的,票上印了高粱坪的图,”他掏出一张,票面上渠水弯弯,高粱穗红得发亮,“凭这票能在全县供销社换酒,跟老票根一个理,就是换的地方远了点。”
狗蛋抢过新酒票,往老票根旁边一摆,忽然喊:“你们看!新票的酒坛和老票的一模一样!”众人凑过去看,果然,两个酒坛的弧度、花纹,像是一个模子刻的,只是新票的更鲜亮些。
陈家媳妇抱着巧儿,巧儿伸手去够毛笔,在账页空白处划了道歪歪扭扭的线。“这是巧儿记的第一笔账,”陈家媳妇笑着说,“记着今天的太阳好,适合晒酒糟。”
李木匠往账册里夹了片新摘的高粱叶,叶片上还带着露水。“让叶子当书签,”他说,“等叶子干了,就知道过了多少日子,比日历实在。”
傍晚,酒坊的灯亮了,把柜台、酒架、铁盒都照得暖融融的。赵铁柱把老票根和新酒票都放进铁盒,摆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那支竹笔和新账本,高粱叶书签从账册里探出头,像片小小的绿旗。
狗蛋用新酒票换了只醉蟹,蹲在柜台前啃得欢,蟹壳上的酒渍滴在老票根上,晕开个小小的圆。“新票换老味道,”他含混不清地说,“比糖票换的糖还甜。”
周丫往每个酒坛口都系了根红绳,绳尾拴着枚铜酒筹。“这样客人一进门,就知道坛里有好酒,”她说着,忽然唱起张大爷教的老酒坊歌谣,“高粱红,酿新酒,票根换得醉蟹肥……”
李木匠在修理那把铁盒锁,滴了点桐油,“咔哒”一声,锁开了。“这锁修好了,”他把钥匙递给赵铁柱,“以后每天打烊都锁上,像老辈人守着钱盒一样,踏实。”
张大爷坐在酒架旁,就着灯光看新账本,忽然指着高粱叶书签笑:“你太爷爷记账,总爱在页脚画个小太阳,说日子得像太阳一样,亮堂。”他往账册上瞥了眼巧儿划的线,“这线歪是歪,倒也像个太阳,歪歪扭扭地照着。”
赵铁柱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淌过渠水,淌过高粱坪,淌进酒坊,落在铁盒上,把新旧票根都镀上了层银。酒香从酒坛里漫出来,混着老票根的纸味、新酒票的油墨味,在柜台前打着旋,像在说:老的没走,新的来了,都在呢。
他拿起那支竹笔,在账册第二页写下:“今日收刘主任新酒票五十张 待换酒五十斤”。笔尖的酒墨晕开,和第一页的字迹连在一起,像条细细的线,一头牵着过去,一头连着将来。
夜深了,酒坊的灯还亮着,铁盒里的票根在灯下轻轻呼吸,仿佛在和账册里的高粱叶说悄悄话。远处的渠水哗哗流,近处的酒坛轻轻晃,都在记着这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