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虚情(2/2)
秋沐刚走出通道,就见溶洞广场上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月白长衫束着同色腰带,乌发用一支白玉簪绾起,正是古灵夕。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灯光映在脸上,衬得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杏眼,此刻竟染着几分暖意。
“阁主姐姐可算回来了。”古灵夕迎上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像藏了许久的石子终于落了地。
秋沐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便知她怕是等了许久,心中一暖:“让你久等了。”
“不久。”古灵夕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那是在苗疆被毒镖划伤的地方,虽已结痂,却仍能看出当时的凶险,“这伤……”
“小伤,不碍事。”秋沐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伤口,“路上遇到点麻烦,耽搁了几日。”
兰茵在一旁补充道:“可不是嘛!苗疆的大祭司简直不讲理,为了他孙女,竟然派了十几个黑衣人围攻公主,幸好洛神医及时赶到……”
“兰茵。”秋沐轻唤一声,示意她不必多说。苗疆的事错综复杂,没必要让古灵夕跟着忧心。
古灵夕何等聪慧,见她不愿多提,便知其中定有隐情,遂转了话题:“先进去再说。我让人备了些吃食,阁主姐姐一路奔波,定是饿了。”
“好。”秋沐点头,跟着她往东侧的石屋走去。
那是古灵夕在秘阁的住处,陈设简单却雅致。案上摆着一盆幽兰,墙角立着一架古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侍女端上热腾腾的饭菜,都是秋沐爱吃的。古灵夕亲自为她盛了碗汤:“尝尝这个,用云骨山的野菌炖的,补身子。”
秋沐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寒气。她放下汤碗,看向古灵夕:“秘阁的事,到底怎么了?”
古灵夕放下筷子,神色凝重了几分:“姐姐走后,确实不太平。”
“你慢慢说。”秋沐示意她别急。
“陈老的事,你还记得吧?”古灵夕开口道。
秋沐点头。陈老是秘阁的三长老,两个月前突然在自己的石屋里自缢身亡,死前留下一封血书,说自己愧对秘阁,辜负了先阁主的信任。当时她正因苗疆的事焦头烂额,只匆匆让人查了查,没发现什么疑点,便暂时搁置了。
“陈老死后,陈武就没安分过。”古灵夕叹了口气,“每日都在广场上哭闹,说陈老是被你逼死的,还说你为了夺权,故意陷害陈老……”
“逼死他?”秋沐皱眉,“陈老自缢前,我未曾见过他,何来‘逼死’一说?”
“他不管这些。”古灵夕道,“反正就是一口咬定是你害了陈老,还煽动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弟子,日日在议事厅外闹事,说要为陈老讨个公道。”
秋沐放下筷子,眼神冷了下来:“此事我离开前就已下令彻查,怎么过了两个月,还没查清楚?”
按说以秘阁的能力,查一桩自缢案,不该这么久都没有结果。
古灵夕面露难色:“说来也怪。我们查了陈老的书房、住处,甚至验了他的尸身,都没发现异常。那封血书,字迹确实是陈老的,内容也没什么破绽……”
“一点疑点都没有?”秋沐追问。
“倒是有一个。”古灵夕道,“陈老死的前一晚,有人看到他去过魏老的住处,两人似乎还吵了一架。但魏老说,只是讨论一些阁中事务,没什么特别的。”
秋沐有些意外:“魏老?”
“嗯。”古灵夕点头,“不过魏老这些日子帮了不少忙。陈武闹事的时候,都是他出面镇压的,不然秘阁怕是早就乱了。”
秋沐若有所思。
“除了陈武,还有别的事吗?”她问道。
“还有就是……”古灵夕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你离开后,有几位长老提议,说秘阁不能一日无主,想让我暂代阁主之位。”
“你答应了?”秋沐看向她。
“我自然是拒绝了。”古灵夕道,“我说阁主姐姐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但他们……”
“他们怕是等不及了吧。”秋沐冷笑一声。那些守旧派长老,早就觊觎阁主之位了,陈老的死,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借口。
“幸好有魏老支持我,不然我还真压不住他们。”古灵夕道,“魏老说,你是先阁主钦定的继承人,只要你没回来,谁也不能动阁主之位。”
秋沐沉默了。魏老的态度,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对了,”古灵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父亲让我给你带句话。”
“古大人有什么吩咐?”秋沐问道。加。
“我父亲说,南灵最近不太平,让你万事小心。”古灵夕道,“还说……有些事,不要只看表面。”
秋沐皱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古灵夕摇摇头,“他没细说,只让我务必把这句话带给你。”
秋沐若有所思。古岳川向来谨慎,不会说无意义的话。他口中的“有些事”,指的是什么?是秘阁的事,还是南灵朝堂的事?
她目光扫过广场角落那些探头探脑的身影——都是秘阁的值守弟子,此刻虽垂着头,耳根却都悄悄竖着。她抬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衣襟,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遭的人听清:“我还是先去见见姨母。”
古灵夕指尖微顿,随即颔首:“也好,二长老这几日总念叨你。”
穿过曲折的石廊,两侧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照亮了刻满符文的墙面。
走在前面的古灵夕忽然放缓脚步,侧声道:“芊芸妹妹也在姨母那里,说是……想向你讨教些蛊术。”
秋沐眉峰轻挑。秋芊芸性子向来跳脱,对蛊术却素来敬而远之,此刻突然要讨教,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她淡淡应着,脚下未停,指尖却已无意识地摩挲起腰间的银饰弯刀——那刀柄内侧刻着西燕皇室的徽记。
石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续的咳嗽声。秋沐推门而入时,正见刘蓁儿靠在铺着软垫的竹榻上,鬓边的银丝比半年前又添了几缕,手里捏着一方绣到一半的帕子,针脚已有些歪斜。而坐在榻边矮凳上的秋芊芸,听见动静猛地回头,手里的药碗差点脱手,碗沿的热气熏得她鼻尖发红。
“姐姐!”秋芊芸慌忙起身,裙角扫过凳脚,带起一阵药香,“你可算回来了!”
刘蓁儿放下帕子,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秋沐快步按住。她的手冰凉,指节因常年绣制秘阁的传讯符而布满薄茧,握住秋沐手腕时微微发颤:“阿沐,路上可还顺利?苗疆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一切安好,姨母放心。”秋沐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泛着青黑的眼下,“您的咳疾又重了?”
“老毛病了,不碍事。”刘蓁儿拍了拍她的手背,视线却不自觉地瞟向她腰间的弯刀,喉间动了动,终究没问出口。
秋芊芸端着药碗凑过来,碗底的药渣沉在碗底,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表姐快尝尝这个,是我按古医书配的润肺汤,加了云骨山特产的雪耳,可补身子了。”
秋沐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药香中却混着一丝极淡的异香——是苗疆特有的“醒神草”,少量入药能安神,过量却会让人神思恍惚。她指尖微凝,抬眼时正撞上秋芊芸躲闪的目光。
“芊芸有心了。”她浅啜一口,将药碗递回,“只是我刚下山,脾胃虚,怕是消受不起这般补物。”
秋芊芸接过空碗的手猛地收紧,瓷碗碰撞发出轻响。
刘蓁儿轻咳两声,打破了僵局:“阿沐刚回来,定是累了。芊芸,你先回房去,我有话同你姐姐说。”
秋芊芸咬着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门时特意将门掩得极轻,却不知门板与门框间早被秋沐悄悄夹了片枯叶,留着一道细缝。
“这孩子……”刘蓁儿望着门口轻叹,随即转向秋沐,声音压得极低,“三个月前那些老东西逼你提前启动复国计划,你从皇宫找借口回秘阁那日,芊芸在议事厅外听了半宿。”
秋沐指尖微顿。三个月前的事,她记得清楚——那日秘阁的五位长老齐聚议事厅,将西燕皇室的玉印摆在案上,说岚月已暗中联络了秘阁在边境的商号,只要她一声令下,三日内便可召集十万旧部,直取南灵皇城。
可那时南灵刚与北辰签订盟约,边境守军半数调去了东线,若此时起事,无异于将南灵推入腹背受敌的绝境。更别提她放在宫中的两个孩子,一旦局势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我以需亲自前往苗疆联络蛊师为由,才暂时压下此事。”秋沐望着竹榻上绣到一半的帕子,上面是西燕特有的樱花图腾,针脚虽乱,花瓣的弧度却与记忆中母亲绣的如出一辙,“他们怕是等不及了。”
刘蓁儿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出一点暗红。她攥着帕子,指节泛白:“陈老死后,魏老就成了那些人的领头人。前几日议事,他说……说你若再拖,就该让灵夕暂代阁主之位,毕竟古家世代都是西燕的肱骨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