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棋遇(1/2)

秋沐心中冷笑。魏老?就是那个在她离京前,拍着胸脯保证会盯紧陈老动向,转头却在陈老死后第一个跳出来说“查无实据”的魏长老?

“灵夕怎么说?”她问道,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榻边的矮几,发出规律的轻响。

“灵夕把魏老怼回去了,说阁主令牌一日在你手上,谁也别想动歪心思。”刘蓁儿喘匀了气,从枕下摸出个油纸包递给她,“这是你外祖母留下的复国图谱,我按她的吩咐,等合适的机会再给你。”

油纸包沉甸甸的,拆开时簌簌掉出几片干枯的樱花。图谱是用西燕特有的桑皮纸绘制的,上面标注着当年西燕旧部的藏身之处,墨迹已有些发褐,边角却被人细心地用浆糊补过多次。秋沐指尖抚过图上“岚月粮仓”的标记,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魏老就是拿着一份一模一样的图谱,说北漠已答应借粮,只待她点头。

“姨母可知,这份图谱有假?”秋沐忽然道,目光锐利如刀,“真正的粮仓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北辰铁骑烧毁,图上标的这个位置,现在是岚月王庭的鹰坊。”

刘蓁儿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你说什么?这……这是你外祖母亲手绘的……”

“外祖母绘的原图,藏在我母亲的陪嫁首饰盒里,边角有她的私印。”秋沐将图谱折好放回油纸包,“这份是仿品,仿得极像,却故意改了三处关键标记。若按此行事,无异于自投罗网。”

竹榻上的药炉突然“咕嘟”一声沸腾起来,药汁溅在炭上,腾起一股带着苦味的白汽。

刘蓁儿望着那团白雾,眼神茫然:“魏老……他为何要这么做?”

秋沐没回答。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见石廊尽头有个灰影一闪而过——是秋芊芸的贴身侍女枫林,此刻正攥着个纸团往魏老的住处跑。

“姨母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她替刘蓁儿掖好被角,转身出门时,正撞见古灵夕站在廊下,手里捏着片樱花,草叶上的露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

“都听见了?”秋沐问道。

古灵夕将草叶丢在地上,用靴底碾了碾:“从‘鹰坊’两个字开始。”她抬眼看向秋沐,眼底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疲惫,“魏老这几日频繁接触岚月的信使,我派去跟踪的弟子,至今没回来。”

秋沐并不意外。三个月前她就察觉不对,陈老死前曾托人给她送过一张字条,上面只画了只衔着钥匙的鹰——那是岚月皇室的徽记。只可惜字条还没送到她手上,陈老就“自缢”了。

“去你那里说。”秋沐转身往石廊深处走,古灵夕的住处离刘蓁儿的石屋最远,四面都是实心岩壁,不怕隔墙有耳。

推开门,案上的幽兰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古灵夕给她倒了杯冷茶,自己却灌了半壶烈酒,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魏老他们昨日议事,说给你最后三日时限,若不答应启动计划,就……”

“就废了我这个阁主,让你取而代之?”秋沐接过茶盏,冰凉的瓷壁贴着掌心,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古灵夕将酒壶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溅出几滴在青玉镇纸上:“我已当众撕了他们拟的推举文书。”她抬眼看向秋沐,眼底燃着一簇火,“西燕复国是外祖母和你母亲的遗愿,也是我古家世代的使命,但绝不能用你的命去换!”

秋沐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三个月前她离开郯城时,古灵夕也是这样,站在秘阁的吊桥上,手里攥着她留下的调兵符,说会替她挡着那些老东西。那时山风很大,吹得她衣袍猎猎,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谁说要用命换?”秋沐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那枚银饰弯刀,放在案上,“他们不是想让你当阁主吗?那就让他们如愿。”

古灵夕瞳孔骤缩:“你疯了?阁主之位关乎西燕命脉,岂能……”

“只是暂代。”秋沐打断她,指尖点在弯刀内侧的徽记上,“你还记得外祖母的遗训吗?‘欲复故国,先明敌友’。这些老东西里,有真心想复国的,有想借机揽权的,还有……北漠安插的棋子。如今他们自己跳出来,正好一网打尽。”

她俯身凑近案上的油灯,火苗在她眼中跳动:“你接任阁主后,立刻宣布启动复国计划,就用魏老那份假图谱。他们若真心为西燕,定会发现其中破绽;若心怀鬼胎,只会催着你尽快动手。”

古灵夕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她忽然抓起酒壶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唇角淌下,在下巴尖凝成水珠:“那你呢?”

“我去趟岚月。”秋沐望着窗外的夜明珠,“魏老敢用假图谱,说明他笃定岚月那边会配合。我倒要看看,岚月王庭到底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古灵夕猛地起身,裙裾扫过矮凳,带起一阵风:“不行!岚月现在是沈耶洪掌权,那人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你单枪匹马去,无异于……”

“我不是单枪匹马。”秋沐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黑鹰,“这是师父给的,说是岚月的鹰族部落欠她一个人情,见此令牌可保我周全。”

她将令牌推到古灵夕面前,又道:“还有,陈老的死绝非自尽。他书房的暗格里藏着半本账册,记录着近五年秘阁与岚月国的交易,你想法子取出来,或许能找到他被害的证据。”

古灵夕捏着那枚黑鹰令牌,指尖冰凉。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秋沐从皇宫赶回秘阁时,也是这样,平静地布置着一切,仿佛那些老东西的步步紧逼不过是拂面的山风。可她分明记得,那日深夜,她在吊桥边撞见秋沐对着月光擦拭这把弯刀,指腹反复摩挲着西燕的徽记,直到指节发白。

“你打算何时动身?”古灵夕的声音有些发哑。

“三日后。”秋沐起身,理了理衣襟,“这三日,你且演场好戏给他们看。”

推开门时,石廊尽头的夜明珠刚好被风晃动的藤蔓遮住,光影在古灵夕脸上明明灭灭。

“灵夕。”秋沐回头,月光恰好从藤蔓的缝隙漏下来,落在她眼底,“等这事了了,我们再去吃李记的糖糕,我请你。”

古灵夕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攥紧了手中的黑鹰令牌。令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混沌的心神陡然清明——这场戏,她必须演好,为了秋沐,为了西燕,也为了那些在二十年前的战火中没能活下来的人。

石廊的尽头,秋芊芸正背对着墙面,听见脚步声慌忙转身,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帕角绣的樱花被扯得脱了线:“姐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

秋沐走到她面前,月光照亮了她泛红的眼眶。这孩子比她小三岁,性子虽跳脱,却从未参与过秘阁的纷争。

“魏老让你做什么?”秋沐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廊间的雾气。

秋芊芸猛地跪坐在地,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说……他说只要我能劝你同意启动计划,就能保证护着浩泽一辈子。娘现在身体不好,我没办法才……”

秋沐俯身扶起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

“起来吧。”她替秋芊芸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明日去告诉魏老,就说我被你说动了,三日后会在议事厅给大家一个答复。”

秋芊芸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姐姐,你……”

“按我说的做。”秋沐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浩泽也是我的弟弟,我绝不会让人低看浩泽一眼”

看着秋芊芸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秋沐转身望向魏老住处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能看见窗纸上晃动的人影,不止一个。她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弯刀,刀柄内侧的徽记硌着掌心,像外祖母在冥冥中注视着她。

三日后的议事厅,注定不会平静。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三个月前那样被动——那些藏在暗处的鬼魅,那些包藏祸心的算计,是时候一一揭开了。

夜风穿过石廊,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向远处的黑暗。秋沐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夜明珠的清辉与忘忧草的淡香,像极了西燕故土的味道。她知道,前路必然布满荆棘,但只要握着这把刀,守着心中的信念,总有一日,她能让西燕的旗帜重新飘扬在故土之上。

只是此刻,她还不能急。她要先看清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手,要先护住身边的人,要先……确保远在南灵皇宫的两个孩子,能在安稳的月光下,甜甜地睡去。

石廊尽头的转角处,古灵夕静静站着,看着秋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手里的黑鹰令牌被体温焐得温热。

她转身往魏老的住处走去,步履沉稳,裙裾扫过地面,带起的风将廊下的油灯吹得摇曳不定,却始终未曾熄灭。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秘阁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尤其是议事厅后的竹林,水汽缠在竹叶上,待日头升高些,便簌簌往下掉,打湿青石板路,也打湿了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

魏老拄着竹杖走在最前,杖头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晰。他身后跟着两位长老,一个是负责秘阁财库的钱长老,另一个是掌管暗线的孙长老,两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像是怕被人撞见。

“魏兄,你说……那上官惗是真的肯放手?”钱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眼角还瞟着身后的动静。

他掌管财库多年,最是清楚秘阁这些年为了复国积攒的家底,若是换了阁主,他手里的权力怕是要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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