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心隙(2/2)

两个侍女上前,架着失魂落魄的阿依古丽离开。族人们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秋沐,眼神复杂。

秋沐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转身走向圣树的树洞。经过洛淑颖身边时,她低声道:“师父,剩下的,交给我。”

洛淑颖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她护了十几年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秋沐弯腰钻进树洞。里面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黑,树干上有许多天然的孔洞,透进细碎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香,带着淡淡的甜味。

树洞深处铺着厚厚的苔藓,像柔软的地毯。秋沐在苔藓上坐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慢慢闭上眼睛。

洛淑颖说,通圣仪式,是与圣树对话。可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歌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听到了水流声,像是忘川涧的雪水融化,哗啦啦地淌过石头。接着是笑声,清脆的,带着孩童的天真,像是有个小女孩在圣树下奔跑,喊着“师父,等等我”。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却只有黑暗。

“是记忆吗?”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木牌。

忽然,手心传来一阵温热。是那块木牌,像是被注入了力量,开始发烫。紧接着,树洞开始轻微地震动,从树干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圣树在呼吸。

秋沐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雪地里,一个红衣女子抱着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在风雪中奔跑,身后是追兵的火把。

——圣树下,四岁的自己把石子埋进土里,对红衣女子说:“等我长大了,就用这个换圣果给你治病。”

——还有……一张阴冷的脸,她对着一个黑衣人说:“把那丫头处理掉,别让她坏了大事。”

“啊!”秋沐痛呼一声,抱住了头。那些画面太混乱,太尖锐,像刀子一样扎进脑海。

嗡鸣声越来越响,树洞开始摇晃,头顶落下细碎的木屑。秋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

“守住本心……”她想起洛淑颖的话,死死咬住嘴唇,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就在这时,她看到树洞深处有微光闪烁。那光芒越来越亮,最后汇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的果子,通体金黄,表面布满了星辰般的纹路——是圣果!

圣果缓缓飘到她面前,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秋沐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圣果的瞬间,所有的画面和嗡鸣都消失了,树洞恢复了平静。

圣果落在她的手心,沉甸甸的,带着生命的温度。

三个时辰到了。

秋沐握着圣果,从树洞里走出来。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看到洛淑颖和族人们都在外面等着,神色紧张。

“阿沐!”洛淑颖快步上前,看到她手里的圣果,眼底闪过狂喜,“你……你成功了!”

族人们发出欢呼声。圣果不仅没有枯萎,反而比之前更加鲜亮,这说明圣树认可了她!

大祭司走上前,对着圣果躬身行礼:“圣树显灵了……苗叶族有救了……”

秋沐看着手中的圣果,又看了看远处紧闭的寨门——阿依古丽被关在那里。她忽然开口:“大祭司,族规里说,污蔑同族,该如何处置?”

大祭司愣了一下,随即道:“按族规,当罚去看守禁地,面壁三年。”

“那挑拨族内纷争,破坏祭典呢?”秋沐追问。

“这……”大祭司看向洛淑颖。

洛淑颖点头:“罪加一等,五年。”

秋沐看向人群中低着头的阿依古丽的母亲,声音平静:“我知道阿依古丽是大祭司的孙女,也是各位看着长大的。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因为她的身份就例外。”她举起手中的圣果,“圣树选择了我,不是让我徇私枉法,而是让我守护公平。”

族人们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人喊道:“说得对!规矩不能破!”“该罚!”

大祭司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护卫道:“把阿依古丽带去禁地吧。”

阿依古丽的母亲哭喊着求情,却被族人们拦住了。

秋沐看着阿依古丽被带走的背影,没有丝毫同情。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阿依古丽的背后,还有那些守旧的族老,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洛淑颖走到她身边,看着圣果,眼底带着欣慰:“圣果成熟了,祭典算是圆满了。”

秋沐却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划过圣果表面的纹路:“不,这不是圆满。”她想起树洞里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史太妃阴冷的脸,“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圣果的光芒在她手心跳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沉默,仿佛藏着无数秘密。秋沐知道,她必须尽快回到南灵,拿到古灵夕找到的密函。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将苗叶族的山谷裹得密不透风。圣树的轮廓在月下若隐若现,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清冷的光,仿佛谁散落的泪。

秋沐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衣,避开巡逻的族人,沿着溪边的暗径往禁地走去。禁地方圆十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屋,四周绕着瘴气弥漫的沼泽,向来是族中重犯的居所。

阿依古丽虽未被定罪,但大祭司念及祖孙情分,暂将她关在石屋西侧的耳房,算是从轻发落。

“公主,真的要去吗?”兰茵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声音压得极低,“阿依古丽恨您入骨,万一她……”

“她不会杀我。”秋沐的声音透过夜色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至少现在不会。”

她要去,不是为了怜悯,而是想弄清楚——阿依古丽的敌意里,除了嫉妒,是否还藏着别的东西。比如,那些守旧族老的撺掇。

石屋的轮廓在前方显现,门口守着两个护卫,腰间的弯刀在月下闪着寒光。秋沐打了个手势,兰茵会意,从袖中摸出一小包药粉,趁着风势撒了过去。

护卫闷哼一声倒下时,秋沐已经推开虚掩的耳房门,闪身走了进去。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阿依古丽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听到动静,她猛地回头,看到秋沐的瞬间,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人灼伤。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她的声音嘶哑,显然是哭了许久,原本精致的脸上满是泪痕,绿裙的裙摆沾着泥污,再没了往日的傲气。

秋沐关上门,将油灯挑亮些:“我来问你几句话。”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阿依古丽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你满意了?圣女之位是你的了,我被关在这里,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你的继任者了!”

“我若想要这个位置,不必等祭典。”秋沐走到屋中央,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我来是想知道,你针对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阿依古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秋沐,你是不是在中原待久了,觉得所有人都像你们那样,做什么事都要勾心斗角?我就是恨你!恨你凭什么一回来就抢走我的一切!”

她冲到秋沐面前,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我从小跟着爷爷学习族规,跟着大祭司处理族务,圣树的每一片叶子什么时候落,药谷的哪株草药什么时候收,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你呢?你除了会躲在圣女身后,会用那些中原的花言巧语骗人,你还会什么?”

“我会的,你未必会。”秋沐没有后退,语气依旧平静,“比如,我不会用假的醒神草污蔑同族,不会在祭典上挑拨离间,更不会把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别人的存在。”

“你闭嘴!”阿依古丽尖叫起来,抓起桌上的陶罐就往地上砸。陶片四溅,其中一块擦过秋沐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你凭什么说我无能?若不是你,圣女早就把位置传给我了!爷爷也不会对我失望,族人们更不会看我的笑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只能用嘶吼发泄痛苦。

秋沐抬手擦掉脸颊的血珠,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她原本以为,阿依古丽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可现在看来,对方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阿依古丽,”她放缓了语气,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圣女之位从来不是谁的私产,是圣树选的。十年前圣树就有了预兆,就算我不回来,你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那都是你们编的谎话!”阿依古丽根本不信,“是圣女偏心,是她想把你扶上来,才编造出什么圣树显灵的鬼话!我照顾了圣树这么多年,它若真有灵,怎么会选你这个外人?”

“那你告诉我,圣树每年三月会掉三次叶,每次掉叶后,药谷的‘还魂草’就会丰收,这是为什么?”秋沐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