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胁从(2/2)

秋沐拿起密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潦草,记录着北辰军营的动向,甚至还有南霁风与将领的“密谈”。可她越看越心惊——这些所谓的“证据”,漏洞百出,更像是刻意编造的。

“这是假的。”秋沐将密信拍在案上,“南霁风若真要备战,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这是于长老伪造的,他在骗你!”

“我不信!”刘蓁儿捂着耳朵后退,“于长老跟我说了,你被南霁风迷惑了,连他给你的那半块樱花玉佩都当成宝贝。阿沐,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现在帮着他,对得起你母亲吗?”

提到母亲,秋沐的心像被狠狠揪住。母亲的死因一直是个谜,秘阁上下都说是北辰所为,可她总觉得事有蹊跷。

“母亲的死因……”秋沐的指尖捏着那封伪造的密信,纸页边缘被攥得发皱,“姨母,你当真以为母亲是被北辰所害?”

刘蓁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难道不是吗?当年你母亲作为南灵使者前往北境,归途遭遇伏击,随行护卫无一生还。除了北辰的暗卫,谁有这样的能耐?”

“可卷宗里记载,伏击者使用的弩箭,是西燕王朝的制式。”秋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是前朝遗物,北辰军营早已改用新式弩机,绝不会用这种笨重的旧物。”

这话如惊雷落地,刘蓁儿脸色霎时惨白。她踉跄后退,撞在炭盆边缘,火星溅到披风上烫出焦黑小洞,却浑然不觉。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秋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本是随口试探,却没想到真的戳中要害。那些关于母亲死因的疑点、卷宗里语焉不详的记录,此刻都有了指向。

“我查过秘阁旧档。”秋沐缓缓道,“在你掌管的‘静尘居’密室里,藏着一卷未被收录的残页,上面画着那种弩箭的图样,旁边上有个图腾——‘樱花’样式。”

刘蓁儿的嘴唇翕动着,泪水汹涌而出,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她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

“是……是我瞒了你。”哭声混着呜咽,像被寒风撕裂的布帛,“阿沐,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你……”

内室石门被轻轻推开,秋芊芸端着杏仁酥站在门口,见此情景吓得碟子落地,酥饼撒了一地。

“娘!你怎么给姐姐跪下了?”少女惊呼着跑来,想扶刘蓁儿,却被母亲挥开的手挡开。

“芊芸,你先出去。”秋沐的声音异常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的寒意正顺着血脉蔓延,冻得四肢百骸发疼。

“可是……”

“出去!”秋沐加重语气,目光锐利如刀。秋芊芸从未见过姐姐这般模样,吓得眼圈一红,转身跑出内室,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秋沐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刘蓁儿,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刘蓁儿抬起头,满脸泪痕,鬓边银丝散乱地贴在脸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十岁。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从颈间摘下一枚小巧银锁,颤抖着递给秋沐。

银锁样式古朴,刻着繁复云纹,打开锁扣,里面并非寻常吉祥话,而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牌,上面刻着篆书“燕”字。

“这是……”秋沐指尖触到冰凉玉牌,心头猛地一颤。

“这是西燕王朝的皇族信物。”刘蓁儿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阿沐,你不是南灵公主,更不是寻常秘阁阁主。你是前朝西燕遗孤,是西燕末代帝——上官惗。”

“西燕……遗孤?”秋沐如遭雷击,踉跄后退,玉牌从指尖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响声。

那个只存在于史书里的王朝。那个百年前被南灵与北辰联手覆灭的王朝。

难怪母亲死因蹊跷,难怪秘阁行事总带莫名偏执,难怪于长老对北辰有着近乎疯狂的恨意……所有疑点像散落的珠子,被这一句话串成线,指向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的真相。

“不可能……”秋沐摇着头,声音嘶哑,“我出生在北辰相府,南冶帝待我如亲女,怎么可能是西燕遗孤?”

“那是你母亲的安排。”刘蓁儿捡起玉牌,重新塞回她手中,“你母亲是西燕王后的孙女,当年王朝覆灭时,西燕王后寺庙祈福逃过一劫。”

她顿了顿,泪水再次涌出:“你母亲从未忘记复国之志,却又舍不得你卷入纷争。她掌管秘阁,一方面是为积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想护着你,让你安稳度日。直到她发现北辰与岚月皇室都在追查西燕遗脉,才不得不前往北境,想与当年旧部接头,却没想到……”

“是于长老他们。当年的元老会,本就是西燕旧臣组成的核心。他们等了百年之久,从青丝等到白发,早已没了耐心。你母亲想徐徐图之,他们却觉得是错失良机,为他们的复国大计铺路。”

秋沐只觉天旋地转,扶着案几才勉强站稳。母亲的慈爱、秘阁的威严、甚至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都在这一刻崩塌成碎片。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守护南灵安宁,却没想到,从出生起就背负着一个王朝的血海深仇。

“那‘惊蛰计划’……”秋沐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根本不是为了刺杀南霁风,而是为了……”

“是为了复国。”刘蓁儿闭上眼,声音里充满绝望。

秘阁的寒夜总比别处来得更沉。静尘居内室的炭火已燃至灰烬,仅余几点火星在炭灰下明灭,映得秋沐手中的“燕”字玉牌泛着冷光。她指尖反复摩挲着玉牌上的纹路,那些凿刻的痕迹像极了母亲留在旧物上的指印,熟悉又陌生。

“复国……”秋沐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荡开,撞在石壁上折回,竟带了几分自嘲的回响。“百年前西燕覆灭时,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如今你们想重燃战火,是要让南灵与北辰的百姓再尝一遍妻离子散的滋味吗?”

刘蓁儿跪在地上,双肩仍在颤抖,却倔强地抬起头:“可我们西燕的百姓,百年间活得像阴沟里的鼠蚁!他们隐姓埋名,不敢认祖归宗,连祭祀先人都要偷偷摸摸!这难道不是血海深仇?”

“仇恨能当饭吃吗?”秋沐猛地将玉牌拍在案上,案上的青瓷茶杯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泼溅而出,在案几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在北境见过一些聚居的村落,那应该会是西燕的百姓。他们种着北辰的田,娶了南灵的妻,孩子会唱两国的歌谣。他们要的不是什么复国,是能安稳地看着孩子长大!”

刘蓁儿被问得一噎,嘴唇翕动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是他们忘了本!”

“是你们不肯让他们忘!”秋沐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母亲掌管秘阁二十年,从未主动挑起过一次冲突。她偷偷资助西燕后裔,不是为了让他们囤积兵器,是为了让他们盖学堂,种庄稼!你们以为她懦弱,可她比谁都清楚,真正的传承不是靠刀枪,是靠活着的人!”

这话像重锤砸在刘蓁儿心上,她猛地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没办法啊!”

她的哭声里混着无尽的绝望:“于长老他们手里握着西燕最后的名册,那上面有三千多个散落各地的后裔。他们说,若是我再拖着不执行‘惊蛰计划’,就把名册交给南灵皇室,让这些人都去做刀下鬼,他们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秋沐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姨母这两年的憔悴并非全因忧思,是被架在火上烤的煎熬。那些看似温和的妥协,背后全是刀光剑影的胁迫。

“‘惊蛰计划’具体是什么?”秋沐俯身扶起刘蓁儿,她的手腕冰凉,像揣着块寒冰。

刘蓁儿被她扶着坐到软榻上,接过秋沐递来的热茶,指尖捧着茶杯却暖不起来,声音依旧发颤:“于长老联合了北辰二皇子南焊锡,还有西燕旧部里的激进派。他们打算在除夕那天,趁南灵皇室在长信宫设宴,用特制的迷药放倒守卫,再由南焊锡派来的死士伪装成舞姬,刺杀南冶帝与太子。”

秋沐的眉头瞬间拧紧:“刺杀成功后呢?”

“他们会放出消息,说是北辰睿王南霁风主使,逼南灵与北辰开战。”刘蓁儿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到时候西燕旧部会在南北边境同时起事,打着‘清君侧,复燕土’的旗号,趁乱夺取城池……”

“疯子!”秋沐猛地站起身,案几被她带得一晃,“南焊锡是什么人?他是想借西燕的手搅乱南灵,好趁机夺权!你们以为他会真心帮你们复国?等你们没用了,第一个被灭的就是西燕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