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1/2)

江畋与灵素的脚步声刚消失在暖阁外,卢景紧绷的脊背突然一垮,靠在软枕上重重喘息,方才强撑的精神气散去大半,老态毕露——眼窝深陷处积了疲色,枯指微微发颤,连抬手拢锦被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可他只歇了片刻,便侧过头,目光穿透帐后阴影,声音沉得像浸了冰:“出来吧。”

两名青衣属官无声无息地从帐后闪出,垂手立在床前。“孔目官曾艺、掌书记尤先年,即刻拿下。”卢景的语气没有半分犹豫,“本以为他们只是利欲熏心、首鼠两端,没成想早与梁浜勾连甚深——既已暴露,留着是祸,敢有违抗,格杀勿论。”

他瞥了眼帐外。依旧昏沉在地,甲胄歪斜的房守捉,嘴角勾起一抹讥嘲:“丢人现眼的东西。被女色迷了心窍,就敢在城内动兵逾越本分?”语气骤然转厉,“罢黜所有职分,连同他麾下参与的部属,一并打入大牢。如今多事之秋,韶州不需要这般‘多情种子’。”

“还有那乘乱逃走的冒牌货——”卢景顿了顿,指节叩了叩床沿,“府内定有内应协助,借着此事清查府衙,大索全城。门禁要换,值守将吏全换,眼下这批防阖、门阍太不堪用,尽早发落。”他话锋一转,眼神冷了几分,“若真捉到冒牌货,不必声张,秘密处置后,将首级送往北地——也算是给那位的‘私下交代’。”

青衣属官领命刚要退,又被卢景叫住。“广府的消息,继续派人打探,但切记,不可与崔敬之的大都督府起冲突。”他长叹了口气,目光飘向帐外(远处隐约有更鼓声传来),犹豫片刻才道,“回头给家门传信:大郎在广府抗贼不屈,已然殉难。让族中子弟戮力报国……若能为大郎报仇,老夫与家门,必不吝酬赏。”话音落时,喉结动了动,显是按捺着心绪。

帐内静了片刻,卢景重新直起身,语气又添了几分决绝:“点将出兵、发运军输,刻不容缓。”他与崔敬之的对立,本是“公事制衡、政见不合、立场相左”,可如今局势明了,“已被人逼到当面,再无犹疑余地”。他自嘲地笑了笑:“崔敬之失土有责,想竭力弥补;老夫位列留司,难道就能脱得干系?”

“领兵人选稍后再议,但岭内糜烂必须遏制。”卢景语速加快,指令清晰落地,“韶关境内待运的粮草、器械,优先拨付押运南下,算是给崔督的交代。传令:三州团结兵、守捉军,各矿监山场护丁、漕营、护路团,三抽其二,向曲江集结。”

“另外,岭外桂、连各州募集的丁壮、筹办的粮械,务必及时越过韶关入岭。”他顿了顿,补充道,“以三司判事印信,向本地富户、行商征收‘平定钱’,所有市易货物抽三成助军——梁逆是大摄胞弟,谁知道这乱局还牵扯多少人?”

最后,卢景望着帐顶的蛛网,语气里添了几分忧色:“老夫原指望崔敬之莫要急进,先稳当下局面,等朝廷大军抵达,再做计较;可他性子刚强酷烈,怕是要冒险出奇挽回颓势……若真落入被动,甚至招来不测之祸,这两岭,就真要乱透了。”

黑衣人影退去后,暖阁里只剩药味与檀香交织的沉滞空气。卢景抬手按住眉心,方才的决绝褪去,露出几分深不见底的忧虑——这忧虑,他不敢对下属说,更不敢对江畋与灵素提,只敢在独处时,对着帐外的暮色沉沉咀嚼。

梁浜敢在广府作乱,真的只是倚仗“大摄胞弟”的身份?卢景指尖划过枕边一叠泛黄的藩贡文书——那是他多年对接海外事务的旧档。他虽是陆派倾向,却在两岭扎根数十年,更是当年海陆党争的亲历者,正因其“背景模糊、不偏不倚”的缓和派立场,才被推到韶州这个“海陆交汇”的要职上。

他比谁都清楚,大梁能在北地与西唐拉锯至今,靠的从不是东土的田赋丁税,乃至传统的茶酒盐铁杂税,或是各地官府的杂捐,大户豪强的充爵纳粟——那些早已被连年战事耗空。真正的支撑,是海外诸侯外藩的藩贡、献纳,是他们输来的丁壮、粮草,乃至源源不断的金银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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