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陶罐里的陈酒与新茶(1/2)

东厢房的木架最高层,那只深褐色的陶罐总在阴雨天泛出潮气。罐口用红布扎得紧实,布角垂下来,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像面小小的旗帜。沈星晚踩着板凳够下来时,指尖触到罐身的冰裂纹,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这是陆景琛年轻时腌梅子酒的陶罐,陶土是他从后山挖的,自己捏的坯,在村口的窑里烧了三天三夜,罐底还留着他刻的“景”字,笔画里嵌着点窑火的灰。

“太奶奶,这里面是酒吗?”小棠搬着小板凳跟在旁边,鼻尖快碰到陶罐,闻到股淡淡的酸香,混着点泥土的腥气。她刚在课本上学了“青梅煮酒”,总盼着能尝尝老辈人酿的酒。

“是,也不是。”沈星晚把陶罐放在八仙桌上,解红布时动作慢得像在拆礼物。红布是她当年的嫁妆,边角已经磨出毛边,布纹里还沾着点梅核的碎屑。“头年酿的是梅子酒,后来你太爷爷说‘酒要陈,茶要新’,就把剩下的酒倒了,改存新茶。”

罐口打开的瞬间,一股清苦的茶香漫出来,裹着陶土的气息,在屋里绕了个圈。小棠伸头往里看,茶叶是墨绿色的,卷得像雀舌,中间混着些白色的芽尖,是今年刚采的明前龙井。“太爷爷还懂茶呀?”

“懂点皮毛,却爱琢磨。”沈星晚用竹勺舀出点茶叶,放在掌心捻了捻,叶片立刻散出更浓的香,“他年轻时去杭州办事,喝了次龙井,回来就念叨‘那茶像春天的雨,落进嘴里凉丝丝的’。后来每年清明,他都要去后山采野茶,说‘咱这儿的山,养出来的茶不输西湖’。”

陶罐的内壁结着层浅褐色的茶垢,是常年存茶留下的。沈星晚说,这是“茶魂”,“存过十年以上的茶,罐子里就有魂了,新茶放进去,能染上点陈香”。她指着罐底的“景”字,笔画里的灰比别处深些,“那年他把梅子酒倒了,用清水洗了七遍罐子,说‘不能让酒气扰了茶香’,洗完就在这字上抹了点茶油,说‘给它添点精气神’。”

墙角的矮柜上,摆着套粗瓷茶具,茶壶的壶嘴缺了个小口,是陆景琛当年失手摔的。他没舍得扔,找锔匠用铜丝锔了三道,说“缺了口才叫家常,太周正了反而生分”。小棠学着太奶奶的样子,往壶里放茶叶,手抖了抖,撒了半桌,赶紧用手去拢,却被沈星晚拦住:“别拢,让它落在桌上,等会儿扫起来撒在花盆里,是好茶肥。”

“太爷爷也这么做吗?”小棠的指尖沾着茶叶末,放在鼻尖闻了闻。

“做,比我还仔细。”沈星晚提起水壶,沸水冲进茶壶时,茶叶在水里翻滚,像群绿色的小鱼。“有次你爸把整罐茶叶打翻了,吓得躲在柴房哭,你太爷爷没骂他,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说‘茶叶是草木精,受了惊,泡出来的茶才够味’。后来他用那些茶叶泡了茶,给你爸倒了满满一碗,说‘尝尝,这是你闯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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