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老茶缸里的光阴回甘(2/2)
雨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茶缸上,把红漆字映得亮了些。沈星晚望着窗外的茶园,想起陆景琛退休后种茶的样子:他戴着草帽,蹲在茶丛间,手指捏着茶芽轻轻掐,动作慢得像在数米粒。“采茶得掐‘一芽一叶’,”他教她,“太嫩了没味儿,太老了发苦,就得取中间那点精气神。”
茶缸里的新茶渐渐舒展,和普洱的陈香缠在一起,生出种特别的味道。小棠又喝了口,这次没皱眉:“好像不苦了,有点香。”
“这就叫回甘。”沈星晚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你太爷爷种的茶,炒好后总先泡一缸,端着茶缸在茶园里走,说‘闻着茶香,就像听见麦子在地里长’。他说啊,人这一辈子,就像这茶缸里的茶,年轻时是明前茶,鲜得很;老了就成了普洱,陈得有味道,怎么泡都出味。”
茶缸沿的缺口处,还留着点褐色的茶渍,是常年泡茶浸的。沈星晚用指甲刮了刮,刮不掉,就像陆景琛留在她心里的那些事,怎么也抹不去。有次他发高烧,却硬撑着爬起来泡茶,说“不喝口茶,浑身不得劲”,结果茶水洒了一床,他抱着茶缸笑,说“茶缸也想跟我亲热”。
承承把新茶装进铁皮罐,罐口盖得紧紧的:“等晒干了,给您寄点去城里,用这老茶缸泡,味儿肯定正。”
“不用寄,家里的够喝。”沈星晚把茶缸放在藤椅边的小凳上,茶水还冒着热气,“你太爷爷说,‘茶是地里长的,得接地气才香’,城里的水养不惯这茶。”
夕阳把茶缸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砖地上,像个歪歪扭扭的逗号。沈星晚拿起茶缸,对着光看,缸壁上的茶垢像幅水墨画,有山有水的样子。她忽然觉得,陆景琛就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手里也捧着个茶缸,正笑着说“星晚,你看这茶,泡出金圈了,是好茶”。
茶缸里的茶水渐渐凉了,回甘却越来越浓,像块糖在舌尖慢慢化。沈星晚知道,这老茶缸装的从来不是茶,是光阴——是年轻时的鲜,是中年时的浓,是老了的陈,是那些藏在苦涩里的甜,泡了一辈子,还在回甘,像他从未离开,总在藤椅旁坐着,陪她喝茶,听她说话,看雨停,等花开。
暮色漫进来时,沈星晚把茶缸收好,放进橱柜最显眼的格子里。明天一早,她还要用它泡新茶,就像陆景琛在时那样,端着茶缸坐在廊下,看晨雾漫过茶园,听露水从茶芽上滴落,日子就像这茶,慢慢泡,细细品,总有回甘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