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星谒元君(1/2)
天色向晚,我选择在祝融峰附近的酒店住下。多数人留宿山顶,是为翌日观那喷薄而出的云海日出。而我,更深层的渴望,是沉浸于名山的气场之中,感受其日升月落、吞吐云霞的脉动。尤其此夜,意义非凡——我将在衡山之巅,这离天三尺三的灵秀之地,进行一次至关重要的内炼功课,希冀借助山岳灵气,冲破那最后的关隘。
用过简单的山野晚餐,回到房间。推开观景阳台的门扉,清冽的山风裹挟着草木芬芳与湿润的云雾气息扑面而来。夜幕低垂,群星渐次点亮深邃的天幕,山下的灯火如遥远星河。我静坐灯下,翻阅随身携带的道教古籍,字里行间皆是对心神的滋养。万籁渐寂,唯闻松涛阵阵,虫鸣唧唧。直至深夜,万山沉睡,唯有星辉与山风相伴。
时机已至。我起身走至阳台中央,双脚微分,与肩同宽,如松般稳稳扎根于这衡岳之巅。深深吸气,将清凉纯净、饱含负氧离子的山岚纳入丹田;缓缓呼气,将白日奔波、心头微澜的尘埃尽数吐出。如此数次,心湖渐平,波澜不兴。收敛心神,万缘放下,只存一念——内观真炁。
双眼轻合,世界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意识沉潜,向内探索。意念如丝,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熟悉而又难以驯服的“炁流”。它如一条灵蛇,在经络河道中蜿蜒游走。时而清晰可感,带来温润舒畅的通透;时而又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只在丹田处留下几分沉滞与微弱的悸动。我尝试着将其导引向几处关键的窍穴,尤其是那通向下一境界的关隘。然而,那炁流却似受到了无形的阻碍,变得迟滞、散乱,甚至隐隐有逆冲之象。意念凝聚,反复冲击,却如撞上无形的壁垒,徒劳无功。汗水不知何时已浸透内衫,心神消耗巨大,一种深沉的疲惫感与力不从心的焦灼悄然蔓延。
就在精神几近枯竭,意志濒临动摇之际,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意识深处。原本内视的黑暗虚空,骤然迸发出一束柔和而纯净的光芒!这光并非刺目,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力量,仿佛能涤荡一切疲惫与阴霾。光芒渐渐淡去,并非消失,而是化作背景。在那光的中央,一个朦胧而庄严的人影缓缓浮现于虚空之中。身影绰约,被一层朦胧的金辉笼罩,无法看清具体的面容,唯能感受到一股浩瀚、慈悲、智慧而又带着一丝魏晋风骨般清冷高绝的气息。这虚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光似乎穿越了无尽时空,落在我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
紧接着,一个清越、温润、如同玉石相击又似清泉流淌的女声,直接在我心湖深处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蕴含着玄奥的韵律:
“元灵演房丙,月君号方盈。
左宴朱岭台,右携仙皇庭。
……
同飞入玄玄,七祖反华婴。”
这声音,这咒诀!如同九天惊雷,又似醍醐灌顶!我虽无法立刻通晓其全部深意,但其中蕴含的关于“元灵”、“月君”、“玄玄”的意象,以及那引导炁机升降、阴阳和合的韵律,瞬间与我自身内炼的困境产生了奇妙的共振!过去研读《黄庭经》的片段、《大洞真经》的奥义,如同被点亮的星辰,在脑海中飞速串联、碰撞、贯通!
一个全新的、清晰的路径图,豁然开朗于心!困扰多日的滞涩与混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智慧之剑瞬间斩开!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依照这声音启示的玄妙法门,重新引导体内那躁动不安的“炁流”。意念不再是强行驱赶,而是如春风化雨,顺应其本然的节律,导引其循着那咒诀暗示的路径流转。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散乱、抗拒的炁流,此刻竟变得温顺而灵动,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溪流,欢快而坚定地向着那曾经坚固的关隘冲击而去!
“轰!”
并非真实的声响,而是意识深处的一次剧烈震动!仿佛堤坝决口,又似冰河解冻!那道无形的、坚韧的壁垒,在沛然莫御的炁流冲击下,轰然洞开!
刹那间,四肢百骸如同被清冽甘泉彻底洗刷!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通透、饱满之感,从丹田生发,瞬间充盈全身每一个细胞!所有的疲惫、滞涩、焦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神清气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脱胎换骨,身心内外一片澄澈光明!意识变得无比清明、敏锐,仿佛能感知到山风拂过皮肤的每一丝轨迹,听到松针坠地的细微声响,甚至与脚下这座巍巍衡岳的深沉脉动隐隐相连!
我知道,成了!练炁第一阶段,那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关隘,终于在此刻,于衡山之巅,在祖师的无上加持下,豁然贯通!
巨大的喜悦与感激如潮水般涌来。我强抑激动,凝聚心神,向着虚空中那依然存在的金色光影,以意念发出最诚挚的谢意:“弟子愚钝,蒙神尊开示点化,恩同再造!感激涕零,不知所言!敢叩仙颜,恭请神尊赐下圣号,弟子永世铭记!”
只听那温润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汝既已身在南岳,心向黄庭,又何必多此一问?”
此言一出,如晨钟暮鼓,瞬间点醒梦中人!南岳!黄庭!这清微、上清祖庭之地!能在此显圣点化,道出《黄庭》玄机,其身份,呼之欲出!
意念之中,我慌忙以最恭敬的弟子之礼,向着那金色光影深深拜伏下去:“弟子……弟子拜见魏祖师!” 声音在意识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巨大的激动如电流般贯穿全身,几乎要让我这刚刚突破的身躯再次战栗。这并非梦境,而是真实不虚的祖师显圣点化!此等仙缘,旷世难逢!
那金色的光影似乎微微颔首,温言道:“汝此番南岳之行,心有所惑,念有所求。此乃际遇使然,亦是汝精诚所至。吾今现前,可解汝心中三问。”
三个问题!祖师竟许我三个问题!激动的心绪尚未平复,大脑已如风车般飞速旋转。困扰我多年的身世迷雾、家族中那些讳莫如深的谜团,瞬间涌上心头!这岂不是天赐良机?我意念中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询问那最深的牵挂。
然而,未等我言语出口,魏祖师那洞察一切的声音已悠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慈悯:“汝心中所念第一问,关乎汝身家源流,家族隐秘。此问,汝已问过其他神尊。彼等不言,吾亦不可道破天机。此中因果,非汝此时可知。知之,反为汝累,甚或招致莫测之劫。待汝道行精进,功行圆满,自有汝之祖师——清虚上帝,为汝开示迷津。时机未至,强求无益。此问不作数,汝可从头再问”
如同一盆冰水浇下,激动瞬间冷却。祖师竟早已洞悉我心中所想,并提前截断了此路。看来这谜团,终究还需自身修为去解开。虽有遗憾,却也心服口服,祖师所言,必有其深意。
我迅速收敛心神,将思绪转向另一重困惑。意念恭敬发问第一个问题:“弟子叩谢祖师指点迷津。弟子今日初谒黄庭观,观其规制,瞻仰圣容。然……然观中所塑祖师金身,其形貌仪轨,与弟子心中所思所想,颇有差异,甚至……弟子斗胆,观中陈设亦有不合古制之处。弟子愚昧,敢问祖师,对此……可生介怀?”
魏祖师的光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温润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世情的淡然与智慧:“执着于表相,便落了下乘。宫观形制,塑像工巧,皆是后人依其心念、依其时代所造,如同舟筏,渡人而已。岂有恒常不变之规仪?岂有万世不易之容颜?心外求法,如觅兔角。汝当去‘分别心’,莫为外相所惑。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汝心中所追寻之‘大道’,又在何处?在泥胎金身之中,抑或在汝自家心性之内?”
此言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是啊,我来此为何?是为那金碧辉煌的殿宇?是为那形貌肖似的塑像?还是为追寻祖师在此证道的精神?执着于外在的差异,岂非舍本逐末?祖师点醒我去除“分别心”,直指心性本源,醍醐灌顶!心中那点因观象不合心意而生的芥蒂,瞬间冰释,唯余对祖师智慧的深深叹服。
第二个问题,我心中已有计较,带着无比的恭敬与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问道:“弟子再谢祖师开示!弟子斗胆,最后一问:弟子自知微末,道基浅薄,何德何能,竟蒙祖师亲临点化,破此关隘?此恩此德,弟子……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魏祖师的光影仿佛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慈爱的喟叹。那金色的光芒似乎更加柔和了:“既入我清微门墙,承此道脉,便为吾之弟子。宗门之内,提携后进,护佑法苗,乃分内之事。此是其一。其二,汝之精诚,感通山岳,吾居南岳,自有所应。此乃因缘际会,亦是汝自身缘法。望汝珍之重之,自此正心正念,持戒精修,勿负今日之缘,勿忘求道之志。清微正法,博大精深,望汝能参玄悟真,薪火相传,不负宗门期许。”
祖师的话语,字字珠玑,饱含期许与嘱托。宗门照拂、因缘际会、自身精诚——这三点,如同三根支柱,支撑起这份旷世仙缘。责任与使命,亦随之沉甸甸地压上肩头。
思绪电转,另一个长久萦绕心头的念头浮了上来,带着几分忐忑与希冀,我再次以意念恭敬叩问第三个问题:
“弟子再叩祖师。弟子……弟子曾有过念想,欲于家中静室辟出一隅清净之地,设一方小小坛靖,专用于平日内炼修行,涵养真息。” 我斟酌着词句,意念中仿佛勾勒出那方想象中的净地——青烟袅袅,蒲团素净,法相庄严。“弟子愚诚,欲于坛靖之中,供奉魏祖师与祖元君二位尊神圣像,朝夕礼拜,如对师颜,以坚道心,以明来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