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将魂归坛(1/2)

鬼火摇曳,最先踏出洞口的,是一双覆盖着破碎青铜胫甲的脚!沉重的脚步踏在洞口的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缓从浓墨般的黑暗中浮现。

残破的青铜山文甲覆盖着宽阔的胸膛和臂膀,甲片大多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不少地方碎裂、凹陷,沾染着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如同污泥般的血垢!狰狞的兽面吞肩兽只剩下半边,獠牙断裂。腰间悬挂着一柄几乎只剩下剑柄和半截扭曲剑身的断剑。头盔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如同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脸。这张脸却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横贯其上,皮肉翻卷,伤口边缘却诡异地没有流血,只是凝固着暗红。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点燃烧着惨绿色鬼火的瞳孔!那火光跳跃着,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刻骨的仇恨,以及一种历经八百年绝望煎熬后近乎疯狂的偏执!

在他身后,影影绰绰,跟着浮现出十几个同样身披破烂甲胄、手持残破兵刃的士兵亡魂。他们的形态更加虚幻模糊,甲胄腐朽不堪,身体上布满了箭孔、刀伤、烧灼的焦痕。一张张青灰扭曲的脸上,同样燃烧着两点绿油油的鬼火,充满了怨毒、迷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无声地簇拥着前方的将军,如同追随头狼的狼群,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阴森鬼气。

将军的鬼火双瞳,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探灯,缓缓扫过洞外简陋的法坛,扫过我和虚乙,最后死死地钉在我们身上。一股冰冷刺骨、带着铁锈血腥味的强大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破碎臂甲的手,指向我们,那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生锈铁片在摩擦的声音,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八百年积郁的悲愤,在死寂的山崖间炸响:

“宋……宋军的懦夫……背信弃义……弃我等于死地……八百年!八百年不见天日!尔等……又是何人?敢扰吾等安息?!”

洞口处,数十点惨绿的鬼火摇曳不定,映照着韩将军那身破碎染血的青铜山文甲和身后十数个形态模糊、怨气森森的士兵亡魂。那股混合着铁锈、血腥与千年尘土的冰冷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简陋的法坛。引魂香的烟气被冲得剧烈扭曲,几乎溃散。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迎着韩将军那双燃烧着无尽悲愤与偏执的鬼火眼眸,踏前一步,双手掐定“安魂定魄”的法诀,声音灌注道力,清朗而坚定,穿透了那凄厉的阴风呜咽:

“韩将军!列位忠魂!贫道稽首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崖间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韩将军那僵硬的、覆盖着残破臂甲的手微微一顿,鬼火般的瞳孔死死锁定我,无形的精神压力更重了几分,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碾碎。身后的士兵亡魂则发出一阵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嘶鸣,如同受惊的兽群。

“我等并非当年背弃袍泽之人!亦非扰尔等安息之恶徒!”我提高了音量,字字铿锵,“贫道乃修行之人,受此地村人所托,前来此地,只为解此八百年之困局!”

我环视着那些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的幽绿光点,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深切的悲悯:“将军,列位将士!尔等为国捐躯,血染沙场,其志可昭日月!然天道轮回,阴阳有序。尔等因执念未消,化作地缚之灵,困守此绝地寒窟,八百载不见天日,不得轮回!此非长久之计!怨气淤积,戾气滋生,非但对尔等自身魂魄是莫大煎熬,更会侵扰此方水土生灵,令无辜稚子受惊,乡民惶恐!此乃双输之局!”

韩将军那青灰色的脸上,凝固的刀疤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身后的士兵亡魂也安静了些许,那躁动的怨气仿佛被我这番话触动了一丝缝隙。

“今日贫道设此坛场,沟通阴阳,便是为尔等指一条明路!”我抓住时机,声音如同洪钟,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亡魂的意识深处,“其一,放下执念,释怀前尘!贫道即刻开阴路,诵真经,送尔等魂魄入地府轮回!依尔等生前功过,自有阴司法度裁定转生!虽前路漫漫,终有重见天日、再世为人之机!此乃解脱之道!”

“其二!”我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韩将军那魁梧却充满寂灭气息的身影,“若有英魂,壮志未酬,不愿就此入轮回忘却前尘;或愿积累功德,涤荡戾气,以赎前愆;贫道坛下,正缺护法道兵!若将军或列位将士愿意,可入我坛前,受我驱策,行善积德,护佑一方!待功德圆满,或可重塑灵体,或得神道敕封,亦是一条通天大道!”

我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亡魂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轮回…转生?”

“离开…离开这鬼地方?!”

“再世为人?!”

士兵亡魂中爆发出压抑了八百年的、近乎狂喜的嘶哑意念!那些原本迷茫、怨毒的幽绿鬼火,此刻剧烈地跳动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渴望和激动!他们被困在这永恒的黑暗和冰冷中太久了,任何一丝离开的希望,都足以点燃他们早已枯寂的灵魂!原本凝重的怨气壁垒,仿佛瞬间出现了无数道渴望自由的裂痕。

韩将军猛地抬起手,他那沙哑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带着一种雷霆般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士兵们的躁动:“肃静!” 他缓缓转过头,鬼火般的目光扫过身后每一个追随他至此、又一同沉沦八百年的士兵。那目光中,有悲悯,有愧疚,更有一种深沉的、无法割舍的袍泽之情。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着八百年的绝望与这突如其来的希望。终于,他再次转向我,那燃烧的鬼火之眼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看清我话语的真伪。

“你……”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滔天的怨毒似乎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言当真?当真能……带吾等离开此……永劫之地?!”

“贫道以道心立誓!坛场已开,阴阳界成,只待诸位抉择!”我迎着他的目光,斩钉截铁。

韩将军那青灰色的头颅,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沉重地点了点。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八百年的力气。“好!若你真能……带吾等走出这无间炼狱……吾……信你一次!” 他顿了顿,那鬼火之眼扫过身后激动不安的士兵们,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近乎恳求的意味,“然,吾尚有一请!”

“将军请讲!”

“吾身后这些兄弟!”他抬手指向那些士兵亡魂,每一个虚幻的身影都在微微颤抖,“皆因追随于吾,方陷此绝境!八百载同受煎熬,不离不弃!吾韩某……愧对他们!”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楚,“若入轮回,恳请道长慈悲!念其皆为忠勇之士,生前浴血,死后困苦……望地府阴司,能……能稍减其罪罚,予其一条……稍好之出路!此乃吾……唯一所求!”

将军的话语落下,他身后的士兵亡魂瞬间安静下来,那幽绿的鬼火中,似乎有晶莹的魂泪在无声流淌。八百年的怨恨与绝望,在这一刻,被将军这份最后的、沉重的托付所融化。

我肃然动容,对着这位八百年前的将军,郑重地躬身一揖:“将军重情重义,贫道敬佩!此事,贫道应下了!必当竭力而为,为列位将士求得一份公正!”

“如此……甚好!”韩将军如释重负般,那僵硬的身躯似乎都松弛了一丝。他不再看我,而是转向身后的士兵,那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兄弟们……八百年了……该……走了!跟着道长……去寻个来世吧!来世……莫再……投这乱世行伍了……”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告别。士兵亡魂们无声地汇聚到韩将军面前,那点点鬼火明灭着,传递着不舍与感激。最终,除了韩将军依旧屹立在原地,其余的士兵亡魂都缓缓飘向法坛前方,幽绿的鬼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充满了对解脱的渴望。

“虚乙!护法!”我低喝一声。虚乙早已严阵以待,法剑横在胸前,目光炯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荡。时机已到!

脚踏“破地狱罡”,手掐“开阴路”法诀,口中真言如九天雷音滚滚而出:“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敕令!地缚之锁,此时当断!阴阳之路,此刻洞开!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落下,我并指如剑,凌空对着洞口方向狠狠一划!一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金线的道力破空而出,斩向那连接着亡魂与山洞地脉的无形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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