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邪牝蚀阳(2/2)

我继续讲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张蒙眼端坐的椅子上。时间仿佛凝固。几分钟后,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蒙在老刘眼前的厚实黑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眼窝位置开始,洇开两团深色的水渍。那水渍迅速扩大、蔓延,顺着老刘深陷的脸颊,淌下两道清晰的、浑浊的泪痕。他枯瘦的身体在椅子上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时间到!回来!”白道长猛地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迅速点燃一支粗大的线香,香头炽红,在离老刘眉心三寸处急速虚划着某种符印,口中咒语又急又快。片刻后,他沉声道:“好了,解布。”

老刘颤抖的手摸索着解开黑布,露出那双布满血丝、被泪水冲刷得红肿不堪的眼睛。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在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嗬嗬作响,好半晌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哭声显得格外凄厉而突兀。

等到那巨大的悲恸稍稍平息,老刘死死抓住白道长的衣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我见到他了!我儿说……说他和朋友去郊外玩……半路……半路尿急……站在一个高坡上……下面……下面是个塌了顶的破庙啊!他的尿……全浇在……浇在那庙顶上了!庙里……庙里有个东西……被他这一泡尿……毁了道行……报复……报复啊!”

白道长平静地点点头,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我知道。这三天,我已查清。此番只是让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而已,事已至此,我该走了。”他挣开老刘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道长留步!”老刘猛地扑过去,双膝一软竟要跪下,被旁边人死死架住,他目眦欲裂,嘶吼道,“仇!这仇怎么报?您得帮我!多少钱您开口!”

白道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铁:“这活,我接不了。之前那些人为何都推了?不是不想赚你钱,是怕有命赚,没命花!你儿子一泡尿,毁了人家不知多少年的苦修,是他有错在先!那东西……不简单。”

老刘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瘫软,绝望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求道长指条路……”

白道长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三条路:第一,若铁了心报仇,另寻高人,但记住,代价可能远超你想象;第二,无论报不报仇,立刻找真正有本事的法师,护住你全家老小,那东西被激怒,必不肯善罢甘休,防护刻不容缓;第三,给你儿子做一场水火炼度,他魂带怨气又冲撞阴灵,正常超度,寻常法师送不走他,需找真正有法力通幽的。” 说完,他拎起那个破旧的墨绿色旅行袋,瘦削的身影很快没入喧嚣而迷离的灯火深处,消失不见。

故事戛然而止。长条桌旁一片死寂。啤酒杯里的泡沫早已消散殆尽,盘子里的残羹冷炙凝结着油腻。只有棚顶的灯泡还在不知疲倦地摇晃,将每个人脸上复杂的惊悸、唏嘘和未尽的恐惧切割得明明暗暗。

“后来呢?”李哥的声音干涩,打破了沉默,“老刘……报仇了吗?”

我摇摇头,拿起一根凉透的鸭脖,却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江湖水深,后续如何,没再听说。”

“那白道长说的……真有那么凶险?”湖南的王总搓了搓胳膊,似乎想驱散那故事带来的寒意。

“索命于无形,你说凶不凶?”我放下鸭脖,正色道,“驱邪镇煞,是法师行当里最险的一口饭。一个不慎,邪祟反扑,轻则法师自己遭殃,重则祸及事主满门。所以你看那些满嘴跑火车的混子,只敢接接祈福、求财的‘平安’法事,驱邪?他们躲都来不及。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那……那得多少钱才请得动白道长那样的高人?”李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钱?”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到了那个层面,钱或许只是个敲门砖,甚至只是象征。他们要掂量的,是值不值得拿自己的命和修为去拼。这已经不是高危职业,简直是……刀尖上舔血。”

众人默然,眼神里之前的猎奇兴奋早已褪尽,只剩下沉甸甸的后怕和对那个未知世界的深深忌惮。杯盘狼藉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别停啊好兄弟!”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带着粤语口音的代表突然喊道,脸上重新燃起那种混合着恐惧和强烈好奇的光,“再讲一个!这比喝十杯咖啡都提神!”

“对对对!再来一个!”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附和,敲着桌子起哄,眼神灼灼,仿佛刚才的恐惧只是下酒菜的前调,此刻胃口才被真正吊了起来。吉庆街的喧嚣夜浪重新涌回,将方才那灵魂深处的寒意暂时冲淡。

我看着一张张被酒精和故事刺激得发红的脸,知道今晚这“下酒菜”是免不了了。也罢,夜还长。我清了清嗓子,迎着那些亮得惊人的目光,缓缓开口:“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再讲一个,关于……” 声音顿了顿,恰到好处地吊起所有人的胃口。棚外的夜色正浓,仿佛无数故事在其中无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