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朽魂新器(2/2)
师父:“……” (我和师伯也是一脸懵)
师父强压着古怪,问道:“方才分明是元帅神念暗示贫道相请,为何来了却袖手旁观?莫非……对岸那物,连元帅也忌惮三分?”
殷元帅闻言,终于正色,叹了口气:“忌惮?倒不至于。只是……那是我一位旧识。前些时日还曾把酒言欢,今日便要刀兵相向,实在于心不忍,也……不太方便。”
“旧识?把酒言欢?” 师父、师伯和我都被这匪夷所思的答案震住了!能与地司太岁元帅把酒言欢的存在?!
殷元帅目光投向那空荡的河岸,仿佛能穿透虚空:“此人……与天界诸多神将都有些香火情分。若无十足十的‘正当理由’,你请谁来,怕都难以下手。”
师父眉头紧锁,第一次感到棘手:“竟是如此背景深厚?难办了……”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看来,只能请老板定夺了!”
心念方动,一股浩瀚、清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的伟岸气息骤然降临!清虚祖师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在众人前方的虚空中凝聚显现,衣袂无风自动,目光平静地扫过空荡的对岸。
“让他,” 祖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清晰地回荡在灵境每一个角落,“自己走过来。跪着。”
话音落下,如同金科玉律!对岸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荒芜河滩上,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身影,缓缓从中步出。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白衣少年。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剑眉斜飞入鬓,星眸璀璨如寒夜星辰,肌肤莹白如玉。行走间,足下竟有淡淡的祥云瑞气自然生成、托举,宛如谪仙临凡。然而,他走路的姿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腰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根绷紧的弦,没有丝毫自然的律动。
师父低声嘀咕了一句:“啧,排场不小,走路姿势……倒是古怪。”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一步步踏上木桥,走到清虚祖师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屈,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头颅低垂。
清虚祖师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一股足以湮灭神魂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白衣少年!就在那蕴含着无上道力的手掌即将按落少年天灵之际——
“真人且慢!” 殷元帅身形一晃,已至近前,双手恭敬而坚定地托住了清虚祖师的手臂!同时,一层淡金色的、隔绝一切窥探的结界瞬间将清虚祖师、殷元帅和跪地的白衣少年笼罩其中!
结界内光影朦胧,只见殷元帅神情急切,嘴唇快速开合,似乎在竭力劝说着什么。清虚祖师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最终,那蕴含毁灭力量的手掌,缓缓收了回去。金光结界无声消散,清虚祖师的身影也随之隐没于虚空,仿佛从未出现。
原地,只剩下殷元帅和那跪地的白衣少年。
殷元帅走到师父面前,神色复杂,低声将一段尘封了三千余年的秘辛娓娓道来:
“此子姓姜,乃殷商时期一方诸侯国的王子。幼时便被送入朝歌为质,寄养宫中。” 殷元帅的目光投向那白衣少年,带着一丝追忆,“而我……彼时身份,乃纣王之子殷郊,我们……算是总角之交。”
“纣王无道,天下苦之久矣。是他,” 殷元帅指了指跪地的姜姓少年,“第一个在朝堂之上,当着纣王与满朝文武的面,痛斥君王之非!其言如刀,其胆如斗!正是他这振聋发聩的‘第一声’,点燃了诸侯心中积压的怒火,掀起了伐纣的燎原之火!”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敬意与痛惜。
“然其身陷囹圄,很快便被纣王擒获。为震慑天下,纣王动用了新制的酷刑——炮烙!” 殷元帅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他,便是这惨绝人寰酷刑的第一个受刑者!史书所载受炮烙之刑第一人梅伯,实则是他之后!可怜他一身傲骨,被生生烙死于铜柱之上!背脊焦枯,筋骨扭曲,故其行走之姿,至今僵硬如斯!”
“其死后,朝歌无人敢为其收尸。是我……念及旧情,冒死将其尸身收殓安葬。” 殷元帅叹息一声,“商周之战后,按其所行大义,本应有一席神位。然……史官笔误,或是有意遗漏,竟使其名湮没于青史!神榜无名,魂魄无依。三千年来,飘荡于天地之间,不甘入轮回,又无处可去,孤寂凄清。”
“近些年,他终于看破执念,欲入轮回。岂料投胎之时,恰逢你那位朋友三魂七魄俱全,胎位已占,转生通道排斥了他。” 殷元帅摇头,“三千年的等待与希望瞬间破灭,怨愤冲天!他便寻到这条修行千年的玄水黑蟒,” 他指了指早已吓得缩在一旁、显出部分黑鳞本相的黑袍老者,“强令其打通你朋友周身窍穴,伴随其身,伺机……夺舍!那白胡子老者形象,不过是黑蟒幻化,用以迷惑你朋友心智的表象罢了。至于那些动物精魄,不过是些趋炎附势、蹭点香火的喽啰。”
真相大白!涛哥所谓的“仙缘”、“出马”,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这是跨越三千年的夺舍阴谋!那三万八千八的“立堂口”费用,更是成了天大的讽刺!
师父看向那瑟瑟发抖的黑蟒:“你欲何往?”
黑蟒如蒙大赦,连连叩首:“上仙慈悲!小妖只想回归深山,潜心修炼,再不敢沾染人间是非!”
“去吧。”师父挥挥手。
黑蟒感激涕零,化作一道黑烟,头也不回地遁入远方山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依附的黑影精魄,也作鸟兽散。
尘埃落定,但如何处置这位跨越三千年时光的殷商时期王子之魂,还需神宅的真正主人——涛哥——亲自定夺。我们此行的任务只是查明真相。师父师伯带着我,离开了这片承载着古老悲歌的灵境。
回到现实,我将这匪夷所思、荡气回肠的千年秘辛,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涛哥。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涛哥艰涩的声音:“……明白了。我自己……和他谈谈。”
当夜,在无人知晓的灵魂层面,被蒙蔽了半生的涛哥,与那位姜姓少年的殷商遗魂,进行了跨越三千年的第一次坦诚对话。那层由黑蟒构筑的“白胡子老爷爷”的伪装彻底撕破,赤诚相对。
后来涛哥告诉我,那晚之后,姜姓少年,后来他让我们称呼其为“老姜”,便不再刻意隐藏。有时我与涛哥小聚,便能“感觉”到老姜就懒洋洋地坐在涛哥肩头,像一团凝聚不散的清冷月光。偶尔听到我们谈论历史或趣闻,他若感兴趣,便会借涛哥之口插上几句,言辞间带着一种看尽沧桑的淡然与犀利。
我曾半开玩笑地问老姜:“恨我吗?毕竟是我牵线拆穿了你的计划。”
涛哥转述着老姜的回答,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恨?这三千载光阴,我只恨一人——帝辛。余者,皆尘埃罢了。”
身为历史爱好者,我自然不会放过这“活化石”般的宝藏。老姜心情好时,也会借涛哥之口,为我解答一些史书语焉不详的商周秘闻,视角独特,往往令人豁然开朗。他的存在,如同在历史长河中打开了一扇隐秘的窗。
老姜之事,虽已真相大白,但如何安置这位无处可去的上古英魂,他与涛哥之间那份复杂而微妙的“共生”关系将走向何方,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这位殷商王子的故事,远未到落幕之时。他如同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幽灵,带着炮烙的烙印与未竟的执念,继续飘荡在涛哥的生命里,也悄然融入了我即将展开的、更加波澜壮阔的道门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