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金陵荡秽(1/2)

虚乙立刻忙碌起来。他换上法衣,神情变得庄严肃穆。我们合力搬来一块相对平整的大青石权作法坛桌子垫脚。点燃带来的长明油灯和香烛,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虚乙将那个崭新的竹编大花盘置于法坛中央,开始布置。

他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先以朱砂在花篮内部绘制繁复的符咒,金光微闪,隐入竹篾;接着将抄写好的超度经文仔细叠放进去;再放入一块新鲜的生猪肝,最后,在花篮周围,以特制的草药香粉混合朱砂,撒出内外三层的环形阵图,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不同的星宿方位。整个过程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朱砂的微辛和草药的奇异清香。

准备就绪。虚乙立于法坛之前,手掐法诀,脚踏罡步,口中开始吟诵古老而拗口的咒文。他的声音起初低沉清晰,如同山涧溪流,在寂静的废墟中流淌。渐渐地,咒音拔高,变得宏亮而充满穿透力,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音节都似乎引动着无形的力量。

随着咒语的持续,异象陡生!

那置于法坛中央的竹编花篮,竟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旋转起来!篮中那叠放整齐的经文,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一页页自行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紧接着,一股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无数细微的溪流,开始从废墟的各个角落、从地面、从残破的墙壁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牵引着,缓缓地、持续不断地朝着那个旋转的花篮汇聚而去!

更奇异的是,在花篮上方不足三尺的虚空之中,在那些汇聚的灰黑雾气缭绕之间,竟隐隐约约浮现出变幻的光影!那光影起初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但随着咒音愈发急促高亢,光影迅速变得清晰、生动——

是扬州瘦西湖畔!二十四桥明月夜,波光粼粼,画舫悠悠,岸边垂柳依依,仿佛还能听到隐约的丝竹管弦之声!光影流转,瘦西湖景致倏然淡去,另一幅更加壮丽辉煌的景象接踵而至:洛阳上元夜!火树银花不夜天,千万盏花灯如星河倒泻,璀璨夺目,照得夜空亮如白昼!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天的锣鼓,舞动的长龙…那是盛唐气象的惊鸿一瞥!

“造盘科仪”的核心幻境显现了!它以无上法力,演化出世间最繁华、最令人迷醉的盛景,这是对阴魂厉魄最深沉的诱惑!那些被幻境吸引、被贪婪和执念蒙蔽的阴邪之物,会不由自主地投入其中,如同飞蛾扑火!

虚乙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他持咒的手势依旧稳定,声音如同磐石般坚定。花篮周围的阴风旋转得越来越快,上方幻化的扬州盛景、洛阳烟火交替闪烁,瑰丽得令人心醉神迷。更多的灰黑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注入花篮。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变幻、痛苦嘶吼的面孔一闪而没,那是被吸引而来的、充满戾气的恶灵残影!

花篮内部仿佛成了一个小型的异度空间,容纳着被幻境迷惑的无数阴魂。虚乙眼神如电,紧盯着花篮的变化,口中咒语陡然一变,变得更加威严、充满敕令的气息!他并指如剑,朝着花篮侧面一个特定的方位猛地一指!

“生门,开!”

随着这一声敕令,花篮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朱砂绘制的符箓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白光,形成一个小小的、仅容一缕气息通过的“门户”。这便是科仪中预留的“生门”。一些颜色相对浅淡、怨气不深的灰白雾气,似乎感应到了某种指引,带着茫然和一丝解脱的意味,挣扎着从那个“生门”悄然逸出,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迅速消散在四周的虚空之中——那是尚有善念、未曾造下深重罪孽的游魂,被给予了超脱的机会。

而那些颜色浓黑如墨、翻腾着暴戾和怨恨气息的雾气,则被幻境彻底迷惑,不顾一切地涌向花篮深处,消失在那不断变幻的繁华景象里,如同泥牛入海,再无逃脱的可能。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虚乙身上的法衣已被汗水浸透,后背显出一片深色。法坛上的香烛剧烈摇曳,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终于,当涌入花篮的灰黑雾气变得极其稀薄,几乎断绝时,虚乙眼中精光爆射,持咒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如同九天雷霆炸响:

“天火地精,焚邪荡秽!敕!”

他猛地抓起法坛上早已备好的一沓符纸,迎风一抖,符纸点火燃烧,化作一个炽烈的火球!他毫不犹豫地将燃烧的符纸投入那旋转的竹编花篮之中!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仿佛花篮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那承载着无数阴魂、演化着繁华幻境的竹编花篮,连同里面所有的经文、猪肝、汇聚的阴煞秽气,猛地腾起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火焰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瞬间将整个花篮吞噬!篮中那些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凄厉惨嚎,在幽蓝的火焰中剧烈挣扎、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缕缕青烟,连同那些令人迷醉的扬州景、洛阳灯,一同被这来自幽冥的业火焚烧殆尽!

火焰持续燃烧着,发出滋滋的轻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腥臭和奇异草药香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废墟里的空气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虽然依旧荒凉,但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黏腻感,却如同被烈日暴晒过的潮气,消散了大半。

当最后一缕幽蓝火焰熄灭,地上只剩下一小堆灰白色的、极其细腻的灰烬时,虚乙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

“成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这方圆数里,至少能清净个三年五年了。”

乔院长夫妇一直远远地、屏息凝神地看着整个过程。此刻,乔院长快步上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震撼,紧紧握住虚乙的手,又转向我:“太…太感谢了!辛苦了!辛苦了!虽然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完全不同了!就像…就像闷热的桑拿天突然下了一场透雨!”他望向围墙外那片沉寂的宿舍区,眼神充满了希望。

乔夫人则心疼地看着虚乙苍白的脸,连声道:“快歇歇!快歇歇!真是累坏小师傅了!”

最后,是林秀的心愿。在法坛的余烬旁,我们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虚乙恢复了些力气,亲自点燃了一小堆金箔纸钱和元宝。乔乔小心翼翼地将那份精心打印、装订,几乎与真品无异的毕业证书扫描件,以及一套用上好彩纸精心糊制的学士服,乔乔亲手参与制作,连垂布的流苏都一丝不苟,郑重地投入火中。

橘黄色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纸页和彩衣。火光跳跃中,那份承载着无尽遗憾的证书渐渐卷曲、焦黑、化为灰烬。那套象征着青春与梦想的学士服,在火焰中似乎真的舒展开来,衣袂飘飘,最后化作一缕轻烟,袅袅升腾,消散在清朗了许多的夜空里。

乔乔凝视着那飞散的轻烟,双手子午诀,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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