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余波暗涌(2/2)
这是承诺,也是提醒。
“谢皇上。”林微起身,郑重一礼。
宇文玺又坐了片刻,问了问霁儿日常起居,便起身离去。走到殿门时,他忽然回头:“你那发绣《心经》,太后很是喜欢,已命人装裱,悬于慈宁宫小佛堂内。”
林微一怔,随即浅笑:“是臣妾的荣幸。”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林微独自站在殿中,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廊,许久未动。
“娘娘,”春桃轻声唤她,“皇上他……到底是向着娘娘的。”
“君心似海。”林微低声道,转身走回暖阁,“他今日来,一是安抚,二是警示。告诉我,也告诉这后宫,华氏虽倒,但余威犹在,不可轻举妄动。”
她抱起醒来的霁儿,感受着孩子身上温热的奶香,心中渐渐坚定。
皇帝有皇帝的权衡,她有她的路要走。
协理六宫之权已握在手中,这是机遇,也是战场。她不能一直“病”下去。
正月初六,林微“病愈”,开始正式协理六宫。
她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先与惠妃深谈了一次。两人在永寿宫暖阁里,对着厚厚的账册与宫人名录,商议了整整半日。
“华氏掌权时,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多有她安插的人手。尤其是尚宫局,秦司制虽死,但其副手、亲信仍在。”惠妃指着名录上的几个名字,“这些人,或调或贬,需得尽快处置,否则仍是隐患。”
林微点头:“姐姐所言极是。只是,动作不宜过大,以免人心惶惶。可先以‘年节轮值调整’‘核查旧档’等名义,将关键位置的几人调离,换上可靠之人。其余观望者,以观后效。”
“还有各宫用度。”惠妃翻开支取记录,“华氏在时,毓秀宫用度远超规制,且常以各种名目克扣低位妃嫔、宫人份例,中饱私囊。这些账目,需得理清,该补的补,该罚的罚。”
“此事涉及众多,需谨慎。”林微沉吟,“可先从毓秀宫封存之物查起,理清华氏逾制部分。至于克扣之事……可暗中查访受害宫人,记录在案,逐步发还。一来彰显公正,二来……可收人心。”
两人议定方略,便分头行事。惠妃在前,以资历与温和手段协调各方;林微在后,以贵妃之位与皇帝太后的支持,提供底气与决断。
最初的几日,确有不少试探与阻力。尚宫局一位姓赵的司记(秦司制心腹),以“旧例如此”为由,对调整份例的指令阳奉阴违。尚仪局一位掌管礼仪教导的嬷嬷,对新拟定的妃嫔学习章程诸多挑剔。甚至有位分不低的李嫔,在请安时话里话外暗指林微“新官上任,规矩太多”。
林微一概以柔克刚。对赵司记,她请出太后身边的容嬷嬷,以“核查先太后时期旧档”为由,将其调去整理陈年卷宗,明升暗降。对那位尚仪局嬷嬷,她让惠妃请来宫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尚宫“指点”新章程,老尚宫大加赞赏,嬷嬷顿时无话可说。至于李嫔,她只作未闻,却在一次皇帝来永寿宫时,“无意”间提起某位妃嫔“性情率真”,皇帝闻言,随口说了句“率真也需有度”,第二日,李嫔便低调了许多。
她不急不躁,一步步梳理着后宫繁杂的事务,如同她绣那幅《心经》,针脚细密,布局稳妥。该立威时立威,该怀柔时怀柔。不过半月,原本因华贵妃倒台而有些混乱的后宫秩序,竟渐渐恢复了井井有条,甚至比以往更显清明。
暗中观察的人渐渐发现,这位昭贵妃娘娘,看似温婉沉静,不争不抢,但行事颇有章法,眼光精准,手段亦不缺。她似乎并不热衷于揽权,却将协理之责履行得滴水不漏。更重要的是,她待下宽和,赏罚分明,对那些曾被华贵妃打压的低位妃嫔、老实宫人,多有体恤关照。
一时间,永寿宫虽不似昔日毓秀宫那般门庭若市、张扬跋扈,却自有一股沉静而令人心安的力量,悄然凝聚。
正月十五,上元节。
宫中依例设宴,赏灯猜谜。因太后寿辰风波未远,今年宴席从简,只皇室宗亲与高位妃嫔参与。
这是林微以协理六宫贵妃身份,首次在正式宫宴上露面。她依旧穿着明黄吉服,妆容得体,举止端庄。席间,她与惠妃同坐一席,偶尔低声交谈,应对各方敬酒贺词,从容不迫。皇帝的目光几次掠过她,见她与几位宗室命妇相谈甚欢,神色间并无骄矜之色,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宴至中途,忽有内侍匆匆入内,在苏公公耳边低语几句。苏公公神色微变,快步走到皇帝身边,附耳禀报。
宇文玺原本含笑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最后落在林微身上一瞬,随即起身。
“朕有些政务需处理,诸位尽兴。”他留下这句话,便带着苏公公快步离去。
宴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林微心中隐隐不安,却只能维持镇定,与惠妃一同安抚众人,继续宴饮。
直到深夜宴散,林微回到永寿宫,才从春桃那里得知消息。
“娘娘,前朝出事了。”春桃脸色发白,声音压得极低,“镇北将军华雄……在府中‘闭门思过’时,遇刺受伤!”
“什么?!”林微一惊,“伤势如何?凶手可抓住了?”
“听说伤在肩膀,不致命,但流了不少血。凶手……当场服毒自尽了,没留下活口。”春桃声音发颤,“更蹊跷的是,那凶手身上……搜出了一块令牌,是……是咱们府上旧仆的式样!”
林微如坠冰窟。
华雄遇刺,凶手身上有林府旧仆的令牌?
这分明是栽赃!是要将华贵妃倒台之事,引向林府,引向她!
前朝的风,终于裹挟着血雨腥风,吹进了这刚刚平静片刻的后宫。
她望向窗外,上元节的宫灯依旧璀璨,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但那光亮之外,是无边的、沉沉的黑暗。
新的风暴,已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