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潜在的裂痕(2/2)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但陆啸看得出,林冲和卢俊义的目光短暂接触后,又各自移开。那里面,有军人的服从,也有些许未被说服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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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不止出现在高层。
这日晚间,山寨西侧的“聚英酒馆”里——这是新开设的、允许将士休沐时饮酒的场所,有严格限量和时间规定——几桌军官正在喝酒闲聊。
一桌是原梁山的老弟兄,以步军头领居多。另一桌则是后上山的军官,多为马军或原朝廷军出身。
几碗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老弟兄那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步军都头啐了一口:“娘的,今日又被马军那帮人‘剿’了一次。演练就演练,得意个什么劲?真刀真枪干起来,咱步军兄弟一刀一个!”
旁边人附和:“就是!骑个马就高人一等了?当年咱们没多少马的时候,不也打得官军屁滚尿流?”
另一桌的马军军官听见了,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步军兄弟勇猛是勇猛,可野战对骑,光靠勇猛可不够。阵法、配合、令行禁止,哪样不得练?咱们马军每日操练四个时辰,比步军多一个时辰,不是白练的。”
“你说什么?”络腮胡都头拍桌站起,“嫌咱们练得少?步军兄弟筑城、修路、搬运军械,哪样没干?你马军除了骑马射箭,还干啥了?”
那年轻军官也站了起来:“马军保养马匹、练习冲锋、长途奔袭,哪样轻松了?再说了,筑城修路那是工兵的事,步军掺和,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说啊!”步军这边好几个人都站起来了。
酒馆掌柜一看要出事,连忙跑过来打圆场:“各位军爷,各位军爷!消消气,都是自家兄弟!总头领有令,军中禁止私斗,违者重处啊!”
双方这才气哼哼地坐下,但彼此瞪着眼,气氛僵硬。
类似的小摩擦,这几日在营区、训练场、甚至食堂,已发生了不止一起。有时是为了一点训练评分,有时是为了一些物资分配,有时纯粹是口角。表面看是步马之争,深层里,却是“老梁山”与“后上山”两个群体间微妙的对立情绪在发酵。
老弟兄们觉得:梁山是咱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你们后来的,本事是有,但凭什么指手画脚?训练新规矩一大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有当年快意?
后上山的军官们则觉得:老弟兄们义气深重,但有些习气确实不合正规军要求。总头领要建的是强军,不是山大王队伍,按规矩来有什么错?咱们带来的经验,那也是为了梁山好。
这些情绪,像细微的尘埃,飘浮在梁山蓬勃向上的空气中,暂时还不显眼,但若积累多了,遇到风,就可能迷了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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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啸并没有等到尘埃积累。三日后,他同时召见了林冲和卢俊义。
军机堂侧室,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陆啸亲手给二人倒了茶。
“今日请二位来,不议公事,只闲聊。”陆啸笑了笑,“尝尝这茶,是南边商队新带来的,味道不错。”
林冲和卢俊义都有些意外,接过茶盏道谢。
陆啸呷了口茶,似随意地问道:“林教头,你觉得卢员外的马军练得如何?”
林冲沉吟片刻,如实道:“精锐善战,骑术精湛,战术灵活。假以时日,必成我梁山一支劲旅。”
“卢员外,你看林教头的步军呢?”
卢俊义忙道:“纪律严明,阵型稳固,林教头指挥有方,卢某深为钦佩。”
陆啸点点头,放下茶盏,话锋却一转:“那我再问二位,若现在有一支万人敌军来犯,我梁山由谁担任前敌总指挥,更能克敌制胜?”
林冲和卢俊义同时一愣,彼此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按资历、按在梁山的人望,林冲无疑是首选。但按大规模野战指挥经验,卢俊义或许更胜一筹。
林冲率先开口:“总头领,卢员外熟稔兵法,擅长大兵团指挥,林某愿听调遣。”
卢俊义连忙摆手:“林教头过谦了。林教头久经战阵,深孚众望,卢某初来乍到,岂敢僭越?”
陆啸看着二人互相推让,忽然笑了:“二位不必如此。我并非真要现在就定个高低。”他的笑容收敛,变得郑重,“我只是想让二位明白,在我心中,你们二位,连同关将军、鲁大师、武松兄弟、李俊兄弟等,都是我梁山的柱石,缺一不可。”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梁山要壮大,不能只靠一种人,一种打法。需要林教头这样的沉稳中坚,也需要卢员外这样的锐意革新;需要鲁大师、武松兄弟这样的万人敌猛将,也需要关将军、呼延灼这样熟知正规战法的将领。百花齐放,方能春色满园。”
林冲和卢俊义都肃然聆听。
“我知道,最近军中有些小议论,步军马军之间,老兄弟新兄弟之间,难免有些磕碰。”陆啸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但这非但不能成为隔阂,反而应成为互补的契机。林教头,你多向卢员外请教骑兵战法;卢员外,你也多向林教头了解梁山弟兄的特点和以往战例。你们二位若能同心协力,取长补短,那我梁山步骑,才能真正做到如虎添翼。”
林冲深吸一口气,起身抱拳:“总头领教诲,林冲铭记。日后定与卢员外多多切磋,共同为梁山效力。”
卢俊义也起身:“卢某谨记总头领之言。必与林教头精诚合作,绝不负总头领所托。”
陆啸满意地点头:“好!有二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光说不行,得做出来。这样,下月的全军演练,前敌指挥,就由二位共同担任。林教头为主,卢员外为副,共同拟定方案,共同指挥。我要看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
离开军机堂时,林冲和卢俊义并肩而行。秋风掠过廊下,吹动二人的衣袍。
林冲忽然开口:“卢员外,方才总头领所言甚是。以往林某对骑兵战法,确有些固守己见。日后演练,还望员外不吝指点。”
卢俊义忙道:“林教头言重了。教头用兵,稳健周全,许多地方值得卢某学习。共同切磋,共同进步。”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都要真诚。
然而,裂痕既然已经出现,要想真正弥合,绝非一次谈话、一次握手就能做到。它需要时间,需要共同的战斗,需要鲜血与胜利的浇灌。
陆啸站在窗前,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只是开始啊。”他轻声自语,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雾,模糊了远处的山景。
山雨欲来,内部的梁木,必须先要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