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蚕食（2/2）

“假的！都是假的！”

伊莎贝拉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指关节传来刺痛，才让他从那令人发毛的凝视中暂时挣脱。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管道低吼，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滚开！你这怪物！”

有时，在独自处理伤口或整理装备时，他会突然暴起，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狠狠砸向映出倒影的地方。一面好不容易找到的、边缘已经破损的小镜子，被他摔得粉碎，玻璃碎片四溅，映出无数个碎裂的、或男或女、或狰狞或哀伤的面容。

更糟糕的是，在某些极度崩溃的边缘，尖锐的匕首会划破手臂或大腿的皮肤。

清晰的痛楚能带来短暂的、扭曲的清醒，仿佛只有用肉体的疼痛，才能证明此刻这个男性躯体的“真实”，才能将那个阴魂不散的“她”暂时驱离。

看着鲜血从伤口渗出，他才仿佛能确认，自己还是那个伊莎贝拉，那个握着龙剑、以守护为誓的骑士，而不是梦境里那个被情感左右、软弱无力的贵族小姐。

他试图寻找锚点，确认并非只有自己堕入了这疯狂的深渊。他找到正在帮忙搬运物资的琉白，状似无意地问起：“在莱因哈特的幻境里……你看到了什么？”

琉白放下沉重的箱子，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但眼神清澈：“我看见了我姐姐……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烤饼，叫我别再去当骑士了，回家平安过日子……”

他挠了挠头，语气变得感激，“那感觉太真了，热乎乎的烤饼香味好像现在还能闻到。要不是圣女大人最后打破了幻境，我可能……可能真的就舍不得出来了。”

纯粹的亲情，温暖的诱惑。与他的扭曲梦境相比，简单得令人嫉妒。

“伊莎贝拉大人，您呢？您看到了什么？”琉白好奇地反问。

伊莎贝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管道深处永恒的昏暗，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看见了……还是圣骑士时的罗兰大人。”

他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那个穿着裙子的“自己”，那份蚀骨的妒忌，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耻辱和恐惧。这秘密像一颗毒瘤，在他心底疯狂生长。

扭曲感日益加剧。有时，在寂静中，他会突然听到来自虚空中的、细碎而恶意的嘲笑声，仿佛那个“少女”就趴在他耳边，讥讽着他的挣扎，嘲笑着他试图维持的男性尊严。

“你不是他……”

“你本该是我……”

“看看你，多可悲……”

“闭嘴！！！”他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发出困兽般的怒吼，额角青筋暴起。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缓慢地变形。

管道壁上的锈迹仿佛组成了讥诮的人脸，通风系统的嗡鸣化作了不间断的低语，就连脚下地面的震动，也像是某种庞大存在的心跳，在嘲弄他的渺小与疯狂。

他再次打碎了房间里唯一一块能反光的金属板，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他看着殷红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多少解脱。那幻影，似乎已经不再仅仅存在于倒影中，而是开始渗透进他的现实，他的感知。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彻底崩溃，要么在疯狂中毁灭自己，要么……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岸。

深夜，当基地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沉睡，只有永恒不变的通风系统还在低鸣时，伊莎贝拉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躯，来到了那扇位于基地最深处、光滑平整、严丝合缝的黑色金属门前。

这是梅莫里大人的居所和指挥室。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进入。

但此刻，伊莎贝拉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需要答案，需要救赎，需要有人将他从这无休止的、身份错乱的地狱中拉出来——或者，至少告诉他，这一切疯狂的根源。

他抬起沾着干涸血迹和新鲜伤口的手，犹豫了仅仅一瞬，便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推开了那扇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门，踏入了门后未知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