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糙米饭与青布衫(2/2)

几日后,林砚带着沈砚去国子监借书。掌典太监领着他们穿过一排排书架,见林砚专挑《泛胜之书》《算学启蒙》这类实用的书,忍不住打趣:“林郎中不看点诗词歌赋?”

“臣笨,看不懂风花雪月。”林砚摸着《泛胜之书》里“区田法”的图解,“但这‘一亩三斛’的种法,老家的乡亲们用得上。”他让沈砚把书里的耕田图拓下来,“回去刻成木版,让每个村都能照着学。”

抄书的日子过得飞快。每日散朝后,林砚就泡在国子监,烛光常常亮到深夜。有回抄到“测雨器”的制作方法——用竹筒量降雨量,来定灌溉时辰,他当即画了图样,让去清河的商队捎回去:“告诉二哥,按这法子做十个,分给水塘多的村子。”

沈砚帮着抄书时,见他连《蚕桑要术》里“缫丝火候”都记得详细,忍不住问:“林郎中,您连养蚕都懂?”

“在清河时,邻居家就是养蚕的。”林砚想起苏晚当年坐在桑树下缫丝的样子,指尖顿了顿,“蚕要养得好,得火候准;账要算得清,得心眼实。道理都是一样的。”他把抄好的“缫丝成本账”折起来,“这个也给二哥寄去,学堂里若有女娃,学学养蚕算账,也是门营生。”

五月初,给清河学堂的书终于备齐了。满满三大车,除了皇帝赏赐的典籍,还有林砚抄了两个多月的算学题、周延给的《农政全书》,甚至沈砚画的“运河修河图”——少年特意在图上标了“每块石头的重量”“每天的工钱”,说“让娃们看看,读书能算清修河的账”。

送书的商队出发那天,林砚特意去了趟粮铺。他没买精米,只买了十斤糙米:“给学堂的先生带些,让他们知道,京城的官还记着老家的糙米饭。”

大哥林石听说了,拎着刚从铺子进的清河粟米来找他:“你这性子,真随咱爹。当年他把卖粮食的钱全给了私塾,说‘娃们读书比啥都强’。”他揭开布包,里面是娘新腌的咸菜,“娘说,知道你在京城总吃糙米饭,让我给你带点,就着吃香。”

林砚就着咸菜扒拉糙米饭时,大哥忽然指着他身上的青布衫笑:“你这衫子都洗发白了,就不能换件好的?上次去你铺子的张御史,穿的都是锦缎。”

“锦缎磨得慌。”林砚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补丁——那是娘用他小时候的旧衣服补的,“这衫子穿着像在清河的田埂上走,踏实。”他想起修河时,村民们见他穿青布衫,都说“这官跟咱一样”,如今就算在京城,也不能忘了这话。

傍晚去国子监还书时,林砚遇见了太子太傅。老夫子正带着皇子们看《农桑图》,见林砚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怀里抱着捆抄好的书,忍不住指着他对皇子们说:“这就是林郎中,省了五十万两银子,却只要几本给乡下娃的书——你们记着,天下的财富,不在金银,在民心。”

林砚抱着书往回走时,暮春的风带着槐花香扑面而来。他想起清河学堂的娃们捧着新书的样子,想起修河工地上村民们看着公示账册的笑脸,忽然觉得,身上的青布衫、手里的糙米饭、案头的旧书,才是这天下最珍贵的东西——它们带着泥土的气息,藏着百姓的盼头,比任何黄金锦缎都沉甸甸的。

回到住处,林砚把抄好的最后一页算学题仔细折好。窗外的月光落在纸页上,“一亩地需种子三升”“十斤茧可缫丝一斤”的字迹清晰可见。他仿佛能听见清河学堂的娃们跟着先生念书的声音,那声音混着运河的水声、田埂的风声,像支踏实的曲子,正慢慢铺向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