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内外交煎(2/2)
青禾手一颤,差点打翻茶盏。她稳住心神,低声道:“回殿下,家父……原是宿州户房书吏,管着一部分粮册。”
“哦?”朱聿键来了兴趣,“那你可会算账?识字吗?”
“奴婢……略识几个字,跟父亲学过一些珠算。”
朱聿键点点头,从案头抽出一本账册——那是王琛刚送来的难民登记册,密密麻麻记录着姓名、籍贯、年龄、特长等信息。
“你看看这个,算一算:目前登记在册的难民,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有多少?其中自称有过匠作、木工、铁匠等手艺的,又有多少?”
青禾怔了怔,接过账册,仔细翻阅起来。她看得很快,手指轻轻划过一行行字迹,口中默念着数字。大约一刻钟后,她抬头:“回殿下,十六至五十岁男丁共两千一百四十七人。其中自称有手艺者……木匠八十三人,泥瓦匠一百零九人,铁匠二十一人,其余竹编、皮革、裁缝等杂匠一百余人。”
朱聿键眼中闪过讶异。这丫头不仅算得快,还做了分类统计。
“若将这些匠人组织起来,你觉得能做什么?”
青禾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奴婢愚见……如今城中各处都在赶工,棱堡、壕沟、兵器修补,处处缺人。这些匠人若分散各处,只能做些零活。但若能集中起来,专攻一业,比如让所有木匠合力打造守城器械,让所有铁匠集中修补刀枪,或许……效率更高?”
朱聿键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已经触及了“专业化分工”和“手工作坊”的概念了。
“你父亲教你的?”
“父亲常说,户房之事,重在‘梳理’——将杂乱账目分门别类,理清脉络,方能心中有数。”青禾低头道,“奴婢只是胡乱揣测……”
“揣测得很好。”朱聿键站起身,“从今天起,你不用在我身边侍奉了。”
青禾脸色一白,就要跪下。
“去王长史那里报到。”朱聿键接着道,“就说我让你协助整理难民名册,专司匠人调度分配。若有不懂的,多问,多学。”
青禾愣住,眼中渐渐泛起泪光,重重磕头:“奴婢……谢殿下!”
她退下后,朱聿键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人才,往往就在身边,只是需要发现的眼睛。这个青禾,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助手。
他重新坐回案前,开始起草一份新的命令。内容是关于在城内实行“配给制”的细则——粮食、布匹、食盐等关键物资,按人头定量分配,优先保障军队、工匠和重劳力。同时,鼓励民间以物易物,并准备发行一批以粮食为本位的“临时粮票”,作为流通凭证。
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在物资极度匮乏时,这是维持秩序、避免抢掠和黑市横行的必要手段。
写了一半,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亲卫冲进来,“殿下,北门棱堡工地出事了!李主事和监工的军士起了冲突!”
朱聿键眉头一皱,扔下笔:“带路!”
北门工地,一片混乱。
数十名工匠和役夫围成一圈,中间,李之藻满脸涨红,正与一名军中小旗官对峙。地上散落着图纸和测量工具。
“怎么回事?”朱聿键分开人群,沉声问道。
那小旗官见朱聿键来了,慌忙行礼:“殿下!是李主事非要更改施工方案,要把瓮城门洞再拓宽三尺!可按照图纸,门洞宽度已定,擅自改动会延误工期!末将劝阻,李主事却……”
“你懂什么!”李之藻激动地打断他,捡起地上的图纸,指着上面一处,“殿下请看!这是下官昨夜重新计算过的——若按原方案,门洞宽度仅容两车并行,一旦战事紧急,兵员、器械、伤员进出必然拥堵!拓宽三尺,虽多费两日工时,却可保通行无碍!这是生死攸关之事啊!”
朱聿键接过图纸。李之藻用炭笔在原图纸上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和计算,甚至画出了不同宽度下的人流模拟图。虽然粗糙,但思路清晰。
“工期延误,你负责?”小旗官不服。
“我负责!”李之藻梗着脖子,“若因门洞狭窄贻误战机,我李之藻愿以死谢罪!”
朱聿键看着这个平日温文尔雅的工部主事,此刻却像个固执的孩子般争得面红耳赤。他忽然笑了。
“李主事说得对。”他拍了拍那小旗官的肩膀,“棱堡是死物,用堡的人才是活的。一切设计,当以实用为首要。传令:按李主事修改后的方案施工。工期紧迫,那就加派人手,昼夜轮班。李主事,”
他看向李之藻:“你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施工细节,但每项改动,必须记录在案,事后呈报。可能做到?”
李之藻眼眶一热,深深作揖:“下官……领命!”
冲突平息,工地重新响起号子声。朱聿键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登上半成的棱堡地基,望向北方。
地平线上,暮色渐合。怀远方向,隐约可见几点火光——那是清军游骑的营火,还是村庄燃烧的余烬?
风更冷了。
他握紧腰间佩剑的剑柄。剑身冰凉,却让他心神镇定。
还有八天。
八天后,这座棱堡必须立起来。八天后,新军必须完成整训。八天后,他必须站在这里,迎接那个席卷天下的巨浪。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显示当前可用资源。”
【国运点:-1860】 【势力范围:凤阳城及周边三十里(实际控制)】 【总人口:约八万七千人(含军队、工匠、难民)】 【核心战兵:两千一百人】 【燧发枪:五百二十八支(完好)】 【火药储备:约两千斤】 【粮食储备:约九千石(预计维持十三天)】
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
但朱聿键只是静静看着,然后关闭了光幕。
他转身,走下棱堡。身后,工匠们挑灯夜战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正在浇筑的混凝土墙面上,像一杆刺破黑暗的枪。